猿猴麵包樹千秋

[XMA] Sweet Dreams (are Made of This)-3

Charles決定要建造一座木屋。

沒什麼困難的。不比他做過的其他事務要來得困難。他讀過那本書,他仍在讀那本書。買一塊地,借一柄斧頭,選擇年齡合適的白松,買下鄰居的破舊棚屋,穿行其中尋找尚沒有被歲月與氣候磨耗殆盡的建材,坐在樹根切面上吃牛油麵包當午餐,指尖滿是青松樹脂香味。

需要石塊,Charles就用他完好、健壯的雙腿漫步到幾里之外的湖畔去取。湖水已然融冰,他走在湖岸上揀選石塊,拿那些小的打水漂,雙手抱起那些大的,一路走回自己的土地去。他的足底沉沉踏地,賁張著掌臂上的青筋,在初春的低溫中揮舞斧頭。他感覺一種奇異的滿足和痠痛,沿著每一次劈砍樹幹,斧柄傳來的穩定震動,和響徹林間的空響聲漫延了他全身。他在哪裡都用不上他的能力,柔軟初生的嫩綠枝條紛紛飛落足邊,多麼浪費,真是奢求。

拍擊在頰上的葉片益發乾燥細緻,舒適地包覆了半張臉,Charles輕輕扭動頸子,枕套織料蹭過皮膚,他睜開顫動著的眼皮,雙層窗簾之後的天色仍幽暗厚重。臥室附帶的浴間內傳出細碎聲響,Charles沒留神去聽,也不感覺被打擾。房內沒有一盞燈被打開,那人彎低了腰往洗臉台吐水,放置牙刷,掩上了馬桶蓋以後才按下排放桿,聲響和動靜都被刻意地降低。

來者沒碰上一件傢俱邊角,步履穩定地在黑暗中靠近,坐往床沿脫鞋,使Charles的身子能感知床鋪因對方拉扯鞋帶的動作輕輕晃動。

「你為什麼總是在深夜出現?」

Erik的動作停了下來,他大概是聽出語氣中的溫和埋怨,扭過頭來注視自己,動作和形象都只是濃淡不一的黑灰色塊。

「我有很多事得做。」他輕聲說,「吵醒你了?」

「是啊。」Charles含糊地說,放任對方帶著牙膏氣味鑽進被窩裡。「而且讓我大半夜的還得注意儀容,擔心自己的吸引力問題。」

Erik以鼻腔發出一點不驚動Charles睡意的笑聲。

「這裡很黑。」他低聲說,「而且你沒剩下多少頭髮能弄亂了。」

「你傷害不了我。」Charles告訴他,「我知道你喜歡我的光頭。」

「我喜歡你。」

Charles又感覺到那種滿足與痠動,溫暖與失落。字彙與詞語像從指間滑射出去的圓扁石子,一碰一彈地在他心尖撞出輕巧震動,剛要觸手去抓這一處,又落往了另一處。

「為什麼你一直這麼做?」Charles柔聲說。

「做什麼?」

「當個好人,說我想聽的話。」

Erik側躺在那裡久久未答,他面對著自己,黑暗之中Charles不能看清他的表情,但朝著自己輻射而來的情感並沒有過大的起伏與動搖。Erik並不常被動搖。

「睡吧。」最終他說,聲音平穩。

「我想和你聊一聊。」Charles抵抗道,「這幾天我幾乎碰不上你。」

Erik安靜地提出駁斥,以他在被單下摸索過來,找到Charles的手掌,與之淺淺交觸相會的指尖。

「我們能等到早上再聊。」他說,聲音帶著一股闔起眼的睏意,指腹在Charles的指甲片上淺淺打轉。

「我們能嗎?」

「是的。」

Charles做了個拉扯,像一個擁抱,像一記掌握,像一顆繭,一只貝類,Erik腦子裡那股疲勞就包住了他的思維,就讓Charles的思維包住了它。他甚至比Erik更早陷入深沉睡眠,在那裡又撈起了林間斧頭,規律自主地砍倒了一株樹木。

但直到當天傍晚,Charles都沒見到Erik。

他理所當然地起得比已經稱不上年輕的教授早,淋浴和梳洗都回到自己的房間進行,因此沒有喚醒熟睡的Charles。但他知道Erik在哪裡。他能感覺到那顆腦子運作移動,對方也沒有拒絕被搜尋。他有時和Hank一起待在宅院底層,對著鋼鐵敲敲打打,Cerebro的新藍圖在他和Hank的思緒時刻閃現,他們在使用顏色上起了點爭執,沒有動用任何算得上武器的東西進行對峙,也很快取得共識平息下來。Charles在午餐時間呼喚了他一次,要他到主餐室和所有人一起吃點東西,但Erik婉拒了,只在偏廂的小廚房裡給自己做了個可憐兮兮的冷三明治,謹慎地避開幾個衝進去找花生醬吃的孩子,又潛回地底去。

Charles覺得他們得針對Erik把自己當成莊園的長工,不時在忙碌與勞動這點做些討論,但他在那個下午有很多事情要處理。舊有的學生不提,他正在根據加入不久的新生年紀和興趣方向規劃課程,為了這個,他讓Hank把幾個孩子帶到書房外頭,讓他們個別進來與自己進行談話。

Kurt是個甜心。他友善、害羞卻不膽怯,沒有受過完整教育但對什麼都感興趣。Charles和他面對面坐著,花了點時間對選修課程堂數進行壓縮和調整,為他刪去了高等英語文學閱讀,但圈入了哲學討論和生物科學,因為他熱烈地與自己討論變種能力天賜神授,長尾巴撥弄著Charles擱在桌面上的棋具。

他帶著課表離開時,尾稍還勾著一只黑皇后,Charles必須得提醒他還回來。

Ororo則得到了高等英語文學閱讀。她把杯底剩下的一點紅茶喝上了半天,拐著彎想探問Mystique會開班教授哪些課程,Charles坦承地告訴她這還是個未定數。少女出門時看上去垂頭喪氣的,導致書房窗外天色晦暗不明,風聲吹得玻璃片隆隆作響。

而Peter的腿傷未癒,是拄著拐杖慢步進來的,謝天謝地。

Charles得以仔細地觀察他的身軀、五官和動作,但他找不到和Erik太深刻的相似之處。這或許理所當然,他們不曾一同生活過,以父子相稱,從彼此身上學習知識、價值觀與表象上的習慣動作。Charles知道了,當然。青少年的腦袋藏不住什麼秘密,那都像大張著口在他耳邊喊叫一樣,他甚至不能記得究竟是從誰的吼聲中得知了這件事。

「Peter。」Charles溫聲招呼。少年坐下來,對他露出了一個小小的微笑。

「我在課堂上會是個很糟糕的學生,教授。」與慣常移動速度相比,他的語速顯得緩慢慵懶。「只是給你點心理準備。」

「我們在某些課堂上都是很糟糕的學生。」Charles輕鬆地說,翻開了檔案夾。「我從你先前的學校取得了一些資料,你的微積分成績不壞。」

「相對其他科目來說。」Peter補充道。

「相對於其他科目來說,是的。」Charles微笑,「此外Hank很歡迎你去上他的化學課,這麼說吧,你反正有護目鏡了。」

Peter對課程選擇沒有表示太多意見,Charles又為他的課表劃入天文學和文學閱讀,因為他和Ororo似乎合得來。

「有德文或者波蘭文課嗎?」

他在Charles幾乎完成了課表時,突如其來地問道。後者抬起頭來,少年垂眼整理著自己並無什麼問題的衣釦。

「我們有法文課。」Charles不動聲色地回答。「還有西班牙文,如果你感興趣。」

「我是說,」Peter以那種漫不經心的態度開口,「人們都在問Magneto在這裡是不是也打算開堂課。他出身那裡,不是嗎?我聽說他能說很多種語言。」

「Erik在這方面有很高的天份。」Charles放下筆,為了這是今天第二個嘗試以授課者選擇學科的人感覺好笑。「但我們還沒有討論過他在此開班授課的可能性。」

「為什麼?」

Charles單手撐著臉頰,思索片刻。他所感知到的地底因Erik的存在隱隱發亮,那人正專注地用手裡的工具鑽進一面厚牆之內,汗珠順著他的額際泌出,滑過Charles臉龐。

「這問題挺好的。」他最後如此答道,從桌面上撿回了鋼筆。「也許我們能做些安排。」

Charles將課表交予Peter,對方神色老實,打趣地承諾不會在走廊奔跑,離開房間還好好掩上了門。

Charles最後約談了一位擁有真正綠手指的女孩,她能讓植物順應自己的心意瘋長或消亡,她想知道更多關於植物的事,於是送走女孩後,Charles回到他的書桌埋首寫信給幾位同窗請求推薦,想聘用一位真正的植物學專家到校園裡來。他暗自希望能是年長老練的人,直到六零年代以前,許多高等學府都還將對拉丁文的了解視為入學基本標準。如果那人能同時教授一些簡單的讀寫,分擔掉Charles的課程份額再好不過。

等他完成了手邊工作,緘封起幾只信件,已經是兩個鐘頭以後的事了。Charles在晚餐前離開書房,沿著平順的木質長廊駛動輪椅,前往南面偏門。一個路過的學生為他打開了那扇門,Charles致謝,將輪椅滑下緩坡,輾上外頭的碎石路。

Erik沒有馬上看見自己。

他背對著過去繁茂,如今光禿嶄新的南面外牆站立,一手收在褲袋裡,姿態鬆懈。面朝著藍夜已經鋪設上半部的雙色天空,餘下的那一半橘紅打亮了他冒著一點短鬚的側臉,而交替在他唇中指間的香菸則明滅了另外一半夜色。他神色空白地注視前方,看起來沒有多享受那支短菸,也不特別欣賞夕色,直到被輪椅胎面輾壓碎石的聲響驚動,Erik才側過眼來。

在整個世界,所有情境、景象與發生之中,Charles最為熱愛的必定是這一個。Erik的精神被自己的到來喚醒了。他取下唇上香菸,在菸霧掩蓋中挑起了一點笑意,輕易地景物交雜之間找到了Charles的雙眼,注視著他,看起來欣賞又享受。

「怎麼樣?」Erik在他來到身邊時垂眼道,聲音同時夾雜著粗礪和溫柔。「我說過胎圈得做得厚一點。現在碎石路也難不倒你了吧?」

「過幾天孩子們要去後頭的林子裡野餐,這新寶貝也許可以直接輾過小溪呢。」

Erik微笑,瘦削的臉頰凹陷,他吸了最後一口菸,然後將餘下的踩熄在車道上。直到靠近了,Charles才發現對方的襯衫噴濺油漬灰塵,牛仔褲上也散布細小破口。

「那是怎麼回事?」Charles伸手指他的腿,Erik順著視線去看。

「只是焊槍噴出來的火星燒穿了布料。」他淡淡道,反應頗不以為然。「你不會希望Hank去做這事的,想想那東西如果掉到他的毛上會發生什麼事。」

「老天,你是個變種人,就不能讓那些東西自己接起來嗎?」Charles嘶聲道,小心地去碰褲管上那些不比米粒大多少的破洞。「這底下大概燙傷了吧?」

Erik露出被逗樂的表情。

「你想檢查看看嗎?」他稍稍俯身,沉沉笑道,吐語間帶著淡菸氣味。「說不定弄傷了些重要東西。」

「像是你的道德觀嗎?」Charles莊重地指出,「說真的,Erik,你得擦點藥什麼的。」

「我只想吃點東西,沖個澡,然後上床睡一覺。」

「那麼到餐廳來吧。」Charles退讓道,「晚餐就要準備好了。」

「我能自己弄點東西吃。」Erik說,「你去吧,不用擔心我。」

「你在躲我嗎?」

Erik聞言投來視線。

「沒有。」他詫異地答道,「這是哪門子問題?」

「我們住在一個屋簷下,但是一天見面時間不超過五分鐘。」Charles語氣和緩地說,「你拒絕和我共進午餐,然後是晚餐。但你似乎又很高興見到我。」

「老天,你是個變種人。」Erik打斷他,嘴角帶笑。「你花大半天時間待在我的腦子裡,就不能讀讀它嗎?」

這是事實。Charles想。他應該為了自己像個不肯將手從交往對象身上拿下來的青少年這點感到羞愧,但他和他的對象都老得無法記憶將羞恥心收往何處了。他也沒打算深入去探究Erik的想法,只是微微一笑,看著對方探來手臂,將掌心貼向自己的後腦勺。Erik在過去就有這樣的習慣動作,指腹順著Charles的褐色捲髮下滑,扣往他的後頸,然後是一個或輕或重的吻。如今他的手指流連在Charles光裸的頭皮上,避開額際尚在痊癒的傷口,碰觸他的耳尖,指節摩擦過頸側。Charles將臉頰靠往他的掌心。

「屋子塞滿了學生。」Erik坦言。「你身邊全是人。」

「你不喜歡他們?」

「他們不會喜歡我。」Erik說,「也怪不了他們。」

「別這麼說。」

「這從來就不困擾我。」Erik察覺到Charles語氣中的那點安慰和反對,於是露出了調侃笑意。「我不需要從他人的喜愛中獲取認同感,不像你,教授。」

「那真傷人。」Charles故作悲痛地按上了胸口,「一如以往尖銳,老友。」

「抱歉。」Erik毫無歉意地說。

「我今天約談了一些新生。」Charles隨意地聊起,「很棒的孩子們,求知慾旺盛。但你知道,我一直都有點分身乏術,學校裡的教師數量也不太夠。」

Erik垂著長睫,灰綠色雙眼波瀾不驚,他在微笑,以猜得到話題走向的那種方式。或者單純傳達喜愛的那種方式。

「如果你和Ravne願意幫忙,我是說,當然是你們樂意的前提下。」Charles反正是沒有其他出路了,於是往下說道。「如果能夠一週開幾堂課、」

「不。」Erik緩和地打斷他。

「真的?連考慮都不考慮?」Charles震驚地說,「我以為我只要禮貌地請求,你不會拒絕這一點盛情邀約的。」

「你知道我一向喜歡你的盛情邀約。」Erik意有所指地答道,「但我從來就不是個導師,Charles。那是你的天職。」

「你還是教會了我不少東西。」

「那可不是能拿到青少年聚集的課堂上去大聲嚷嚷的事。」

「噢閉嘴。」Charles失笑罵道,「你的表現才像個青少年。」

Erik也發出笑聲,時間短暫,但充滿明亮清楚的印象。他耐心地等候Charles扳動操縱桿,將輪椅在石子地上拐向,然後跟隨在滾動的椅輪邊,漫步回大宅側門。Erik在不回話時總雙眼低垂,肩線也較平時鬆緩,Charles能看出他是真有點累了,以還算好的那種方向。他在從事能得到正確、確切成果的工作,那工作讓他渾身痠痛,也得以讓他一覺到天亮。

「所以如果只有我們倆,」Charles在Erik為他抵著門,輪椅滑上斜坡時說。「你就不介意和我一塊吃頓便餐,對吧?」

Erik靠在門板上微微一笑。

「你有什麼想法?」他柔聲問。

「我想我們能溜進廚房,偷點吃的出來。」Charles低聲說,「好叫你得知,我超級擅長這個。」

「你可是個校長。」

「是啊,誰能阻止我。」他說,「我可是個校長。」

「然後呢?」

「然後,孩子們還沒找到膽子闖進我的臥室。」Charles歪著腦袋,輕輕碰了一下Erik的手臂。「不像你。」

他的朋友吞下了一道笑聲,手臂順勢搭上輪椅椅背。

「我不知道,我有點睏。」Erik口吐疲倦低音,但之上的腦袋輻射著興致盎然。

「我不介意人們在我床上吃東西。」Charles慷慨地說。

「像個青少年一樣?」

「像個青少年一樣。」他笑道,「來吧,看看你和你做出來的東西誰跑得更快一點!」

Charles一下子將操縱桿壓到最底,椅輪在木地板上發出了老鼠被輾壓的扁平嘰聲,飛快旋轉起來,他的輪椅像火箭一樣射了出去。Erik邁步追上來的動靜很小但腦子裡在大笑。孩子們全被食物吸引到餐室,走廊空無一人,他不時在Charles歪斜著要撞上牆和傢俱時使用能力輕輕拉扯,將他導回正軌。如果不是太過快樂,Charles會告訴他,看看你正在做什麼,看看你能做出什麼。

他持續地使Charles的心失速衝撞,又擺正回原位,但毫不自知。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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