猿猴麵包樹千秋

[XMEN] Sweet Apocalypse (520賀文)

Erik在東區一所不太壞的中學教授德語。

不算什麼完美的工作,但得以支付帳單。他所在的州域要求學生必須得修滿兩年的第二外語課程,因此一旦相對熱門的西班牙文和法語課程額滿,那些沒有和他們的選課學習顧問好生商談,輸在起跑點的孩子就必須進入他對蠢貨毫無憐憫之情的冰冷課室。他對教學並非全無熱忱,但缺乏長久耐心。每學期為了迎接這些拉長臉、拖著腳跟的新生,Erik的黑板總是用明晰白字寫上他們即將學會的第一條德語諺語:「das Leben ist kein Ponyhof」

人生不是迷你馬牧場。

人生充滿發不出一個小舌顫音的駑鈍學生、奶泡浪費地佔用半個杯子的咖啡種類,必經之路塞滿動彈不得的車龍,校內餐廳只有煮得像燉飯的通心粉,和通心粉口味的燉飯兩種選擇,同事Hank永遠不會習慣自己擁有的長手大腳,總在桌底與Erik的鞋頭相互碰撞。人生不公平,多半時候也稱不上美好,你得學習對被其蹂躪無動於衷。

Emma會告訴他不論擁有、或者傳授這樣的人生觀都相當混蛋。也許想避免他吃上訴訟。她把Erik當成朋友,時常要求他代班監督留校察看的學生,作為報答會送上一杯溫涼卡布奇諾。Erik認為混蛋這個詞被過度濫用了。友誼也是。而且他不喜歡卡布奇諾。他把收到的咖啡都留在失物招領的櫃台上,隔天總會有人處理掉那東西。

他可能還有點不喜歡大部分的人類。

所以他這樣的傢伙究竟怎麼能夠約上Charles Xavier,這個大概是世上最熱愛人類、校內最熱衷教育事業,也最好看的教員(「『男性』教員。」Emma曾以不甚認同的語氣指正)並且讓此人此時此刻露出彎起單邊唇角的迷人微笑,心甘情願地在Erik的床邊脫下褲子的?

他把進展推得有點太快,並且遺漏指出明確事實:是Charles Xavier來約他的。

得說回一個月前的教師日。

Erik痛恨教師日,差不多就像他痛恨其他普通日子一樣。這天全校學生都能夠得到一天假期,教員們則循著平常上班的時間來到校園,聚集往體育館,三三兩兩並肩坐在階梯鐵架上,被迫重溫高中校隊出賽前,校長對全校師生的精神喊話,告誡他們教師之間的和諧默契對職場氛圍和工作效率至關緊要。

他們的元首,校長Moira Mactaggert女士在這樣的場合總是精神地令人厭煩。她站在打過蠟的光滑木頭地面上,紅褐色長髮俐落地束往腦後,含笑視線巡視著數十位啜飲著咖啡,滿面疲勞的教師,大張開她纖細雙臂。

「教師日!」

她高聲道,好像有人應該站起來歡呼或者砸碎手裡的杯子什麼的,但除去幾個意帶巴結的尖聲口哨以外,眾人保持懶散的沉默,望著Mactaggert的原因甚至只是因為前方沒有其他東西能看。女校長不減興致,在正式開始活動以前提出幾個校務討論,諸如已經執行了一陣子的讚美箱。幾週前她在公告欄旁掛起一只塑膠箱,歡迎所有人匿名投入對他人的善意讚美,意欲增進教師與教師,或師生之間的互動情感。Erik不太確定成效如何,就他所知,包括自己在內有幾個孤狼教師都拒絕在私生活上和任何人類進行良性互動,所以收到備忘錄的第一時間就是選擇性忽略這條命令。

「我恨教師日。」

Erik以為那是自己腦袋裡的聲音,但扭過頭去看,那只是Logan。滿面雜亂的落腮鬍,一身呢料格紋襯衫、牛仔褲和皮夾克,咖啡紙杯在他船般巨掌中小得像顆乒乓球。他看上去像南方的伐木工,淡季時也許還幫忙挖些泳池,搬搬重物,開一台出廠十年的小貨卡;人生最不可能的職業選擇是教十一年級的學生美國歷史。但他教美國歷史。Erik沒把Logan列入朋友的範圍,因為此人宣稱自己沒有朋友。這反倒讓Erik多少與他產生了一點惺惺相惜的情感。

「有免費貝果。」Erik沒什麼說服力地寬慰道,單純因為Logan對這活動的憎惡程度遠高於自己,那或多或少會減緩他的痛苦。

「要開始了,她會讓我們找人配成一隊。」Logan說。

「現在教師們,請你們兩兩配成一隊。」Mactaggert不出所料地朗聲道,「你們都很熟悉這個流程了,來吧,動起來,我們可沒有一整天。」

一陣混著嘆息的擱置紙杯碎響,男男女女起身、踏下鐵梯,穿行人叢尋找自己相熟的夥伴。Erik理所當然地跟Logan站在一塊,他們都挺清楚Mactaggert打算讓他們做的那些信任跌落的小把戲,假設Logan身後不是Erik這樣平均身高以上、有健身習慣的男性,大概得有人上醫務室去了。

Erik對幾個顯然把培養信任感的考驗當成聯誼活動,互相碰觸著發出咯咯嬌笑的教師投射鄙夷眼光,身旁的Logan正在和某人說話,罕見地看上去並不恨對方。考慮到和他談話的對象,Erik覺得這也是可以想見的一件事。

如果「完美」和「顯然沒在人生道路上做過錯誤選擇」有個具現化個體,那就會是眼前這個教十到十二年級生物課程的Charles Xavier。

Erik和此人並無交集,最長時間的接觸也只是用餐時間,Xavier通常坐在Hank McCoy身邊,也就是Erik的斜對角。他漂亮、友善、對教學過度熱心,但不至於拿那份激情來為難旁人。他的家世也好,教師休息室最常被挑起的話題就是爭論他的家族究竟擁有Target還是Costco。

Erik覺得是Walmart,但那不是重點。他有點喜歡Xavier,倒不因為他的長相或者談吐或者他完美的開襟衫選擇,而因為Erik曾見他從置物櫃裡拯救出一個被關了整晚的學生,並在廊上失控地斥責主事者。那被霸凌的孩子也修Erik的德語課,從不缺堂,從不弄錯動詞的變化和介系詞的靜止和動作狀態,報告內容言之有物,Erik總是很樂意回答他課後的發問。一般情況來說,他不關心學生,Xavier也不失控,所以當他發現自己憤憤不平,並為Xavier的憤憤不平感覺訝異時,當下的矛盾感受格外令他印象深刻。

「我不信任Henry McCoy。」他聽見Logan說,「上週他在實驗室引發了一場小型爆炸。你不會碰巧知道誰在隔壁教室吧?」

「樂見你安然無恙,Logan。」Xavier如歌般地說,意識到Erik正在留意他們的談話,於是對他點了點頭。「先不提教師日就是從零到有培養信任感的好機會,我今天不是和Hank組隊。」

「是嗎?那是誰?」

Logan粗聲粗氣地問,在Xavier用視線引領他去看自己站在遠方的搭擋時,突然被扼住脖子般中斷話語。

「這是怎麼回事?」Erik察覺環境的異變,不太確定地發問。

「你該和Chuck組隊。」Logan篤定地對他說,但並不多看Erik一眼。「你們會合得來的。」

語畢,他便快步走往有著一頭火紅長髮的Jean Grey,新來的古典文學教師。她至少得再增重四十磅才能在Logan的後躺跌落下存活。相較起信任感,生存危機才是當務之急。

「我看過Logan偷偷旁聽Jean的課。」Xavier開口說話,「上的是華茲華斯的詩。你很難相信他是對課程本身感興趣。」

Erik投去視線,他比自己矮幾吋,但由於站姿端正,Erik又略微駝背的關係,那距離不算明顯。

「所以你這是在幫他?」Erik問。

「算不上。」Xavier直視著前方,聳了下肩膀。「就是我想和你一隊。」

Erik等待幾秒,讓Xavier有機會針對那句話做點其他解釋,但對方沒那麼做。取而代之,他謹慎地抬眼,鼻樑上雀斑點點,耳根隱隱發紅。Erik突然感覺毛衣的料子刺膚悶熱,希望自己看上去不比他狼狽。

「你介意嗎?」Xavier問。

「我找不到什麼介意的理由。」Erik答道,「你可是Charles Xavier。」

「那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所有人都喜歡你,而且你很清楚那點。」

Xavier一臉不可置信,發出被逗樂的開朗笑聲。Erik發現自己很難相信這些表現未經算計和練習,但又樂意相信那渾然天成。

「嗯,他們要準備開始活動了。」Xavier的聲音喜孜孜地,但他嘗試收斂起笑容。「但我很希望在午餐時間繼續這個話題。我是說,我覺得我們應該一起吃個午餐。」

「有免費貝果。」

「是啊。」Xavier笑得皺起鼻子,「誰不喜歡那個。」

他們的交談輕鬆愉快,Xavier的笑聲不高,但帶著明亮印象,在沉悶的氣氛中異常突出。Erik徹底忽視一個高等代數教師朝自己投來顯然認為他們把培養信任感的考驗當成聯誼活動的鄙夷視線,接下生物老師全然信任、毫無猶疑地朝他手臂裡倒來的身軀,一次又一次,始終如此。

夾帶免費貝果、充滿試探意味的午餐之後是相對順利的晚餐,那之後是更多的晚餐,Xavier成了Charles,進入臂中的身軀從後躺成了正面的親密懷抱,Charles的午餐座位自對面挪到了Erik身邊,他大方分享自己餐盒裡的小胡蘿蔔和花椰菜,以此作為不等價交換,離桌時總會取走Erik盤中的蘋果或優格,按著他的肩膀送上一個在臉頰的暫別親吻。

人生不是迷你馬牧場。Erik看著Charles離去的身影如此思及。但你還是能嘗試弄匹迷你馬進牧場的。

他們的戀情在生物老師藏不住的喜愛表現後,也進入了半公開階段。珍愛著Charles的師生們把Erik視為某種強奪美麗農婦初夜權的邪惡地主,恨不能用草叉將其擊斃在市鎮廣場,卻又對他有所忌憚,怒不敢言。種種情緒在檯面下醞釀,逐漸轉化為對Charles幸福未來的渴望。Erik開始在課前的講桌收到匿名保健食品,附上咒罵紙條(吃這東西吧垃圾,少喝點咖啡,維持你的骨質健康),或者附近車商的廣告單,上頭用紅筆大大圈起他得賣器官才負擔得起的豪車品項,明示他換掉停車場上那台已經看不出原本烤漆顏色的老車。

Charles認爲這非常好笑。他幫著吃那些來路不明的保健食品,送給Erik一具以1:24比例製成的精美汽車模型(正是他買不起的那一款);他活得像個被寵壞的孩子──好的那種意思。他真誠溫暖,教養良好,不虞匱乏,於是總有餘力做出分享,從不對遞出手裡、心裡的東西感到吝嗇或可惜。他所擁有的一切特質都使他站立在Erik的正反面,卻難以引發反感。他像一只被翻轉的沙漏,緩慢但無遲疑地流向Charles的懷抱。

Emma和Logan都為他開心,以一種事不關己的態度。

「我猜這意味著你不能再替我代課了。」Emma語帶遺憾,「其他人恐怕不是一杯咖啡能打發的,我是否必須提供性愛作為交換。」

滿頭銀髮,教地理的史崔恩太太在他們鄰桌發出嚶地一聲,匆匆自休息室奪門而出。

「妳的工會代表要忙起來了。」Erik說。

「昨天教代數的Scott Summers把我叫到掃除間裡,指責我是那個在教師日上撮合你們的罪人。」Logan說,「在這件事上沒得到任何好處,我感到很廉價。」

「你有Jean Grey。」Emma指出,「我是說,在你害她肩膀脫臼之前。」

「上週我在碼頭的海鮮餐廳看見她和Summers共進晚餐。」Erik說,「Charles喜歡那裡的鱈魚,你們該去嚐嚐。」

「我恨你們。」

Emma從點心盒裡挑出了幾顆番茄,加上Erik的半個潛艇堡,暫時轉移了Logan的注意力。

Charles在晚間六點抵達。

Erik停下手中推行到半途的除草機,看著他的汽車沐浴在最後一抹夕陽中繞進前院。Charles下了車,遠遠舉起一瓶白酒,做了個華麗的展示手勢。他在Erik的笑聲中前來,親吻他的下顎。

Erik多半在週末下廚,Charles通常外食,鎮上剛好有間他們都想嘗試的越南餐館,外賣在Charles抵達前送到,被安置在烤箱內保溫。他們覺得烤肉飯尚可,河粉很美味,春捲值得毀滅情誼爭奪最後一個。Erik退讓了,他有預感在之後的許多年間這將多次發生,只要Charles樂意持續忍受他的怪脾氣,他永遠能拿走盤子裡剩下的東西,而Erik總是把最好的留到最後。

他們一起清洗碗盤,Charles先甩乾了手,在電視上找到重播的陰陽魔界,站在沙發旁看了一會兒。Erik沒馬上過去,他透過廚房小窗注視前院,思索片刻,決定趕在不至於擾亂安寧的時間限制內,把未完成除草的草坪整理完。隔日是週末,他們喝完了一瓶白酒,Charles又抓著冰啤酒,點亮門廊的燈火,坐在木階上看他工作。

「這是個好主意。」Charles說。

「什麼?」Erik越過除草機運作的隆隆聲響喊回去。

「我說這是個好主意,」Charles也提高嗓門,「你在晚上除草。穿著舊襯衫和牛仔褲,來回推除草機的樣子,別讓人看到,他們會翻過籬笆來把你偷走。」

「人們的普遍意志是我偷走了你。」

「人們的普遍意志是濫情的,所以我們制定了法律。」Charles說,「你是個討喜的人。」

他的聲音蓋過了除草機,大得嚇了Erik一跳。又或者他是被從未有人在他身上用過的形容詞驚嚇。

「這可是新聞。」

「你從不插隊,按時繳稅,總是待在行道和手扶梯上正確的那一側,帳單夾裡放小費,也不對掉不出巧克力棒的販賣機抓狂。你很公平,合理,就像那種被精心製造出來的咖啡機一樣,你知道,那種放在雅痞店裡,閃亮得像跑車的。」Charles說,「你還知道我喜歡卡布奇諾。」

「我不知道你喜歡卡布奇諾。」Erik總算挑出了最後一句話做回應。

「你不知道嗎?」Charles皺起眉頭,「因為你總是在失物招領櫃台上留下咖啡,非常貼心。」

Erik停頓了半晌。

「你負責關閉那個櫃台。」然後他乾巴巴的開口。

「對,紙杯上寫了你的名字。」Charles說,「我都留下來作紀念了,有十五個。等我們結婚就拿來做捧花。」

Erik沒說話,推平了最後一處的亂草,將機器停在那裡。蟲子的叫聲便清晰起來。

「捧花是開玩笑的。」Charles笑道,「結婚不是。」

Erik還是沒答話,Charles的臉色顯得有些尷尬。

「結婚也是開玩笑的。」他補充,「我不是說、」

Erik走回屋子,Charles往階旁縮身讓道,但他沒打算進屋,只是捧起Charles的臉,朝他心慌意亂的嘴上響亮的親了一口。

「你在想什麼?」Charles低聲問。

「我在想我們忍受的屎事都能開花結果。」Erik說,「還有第十六杯卡布奇諾。因為你值得最大的捧花。」

Charles大笑,雙手揪著Erik腰側的衣料,將他拉進一個更長更深,混著黑麥與草汁氣味的親吻。他垂放在階下的腳掌以快樂節拍輕輕撞擊Erik的鞋子,還要再過一段時間,他才會意識到這與他以為來自Hank的,在校園餐廳桌下的時刻碰撞有多麼相似。而當時坐在斜對面的Charles在移到了身旁座位後,足下衝突就此消失的含義為何。

明日是週末。他們會睡得很晚,醒來後也許穿著拖鞋去逛附近的農夫市集,吃那些可疑的放牧雞歐姆蛋捲作早午餐。Erik過去覺得早午餐只是另一個市場對食物超額收費創下的新詞,但現在他猜,也許只是不想太早離開某人所在的床鋪,又捨不得對方挨餓到中午,陷入愛河的可憐傻子發明的東西。人們的普遍意志是濫情的。Erik到底也只是個凡人。

週一他會成為第一個抵達校園的人,以免任何學生看到他們不苟言笑的德語教師,鬼祟地靠近公佈欄,往那只乏人問津的讚美箱內投入匿名紙條,只為了一睹集會上,Moira Mactaggert對著全校師生朗讀出署名給教十到十二年級生物課程的Charles Xavier,那張寫著:「你比我好,那使我驕傲」的匿名紙條時,他親愛的紅透耳根的快樂模樣。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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