猿猴麵包樹千秋

[XMFC] So Long (老年組短篇)

Charles老了。

他注意到這點不因為自己容易疲倦、皺紋變多、看近遠較看遠吃力或者令人憂傷的髮線消退;他注意到這點因為他注意到Erik老了。

那年的春末,他在一個位於西歐的遺傳學會上驚喜但不意外地碰見了他的老朋友;Erik戴著一頂呢料軟帽和慣例玩味的笑意瞅著洶湧的人潮瞧,彷彿透澈明白卻又不能真的理解這些人為什麼會為了一個滿嘴胡話的老禿子聚集在此。Charles想自己真就是他想的那樣,他像個二十歲的年輕人般滿是朝Erik奔去的衝動,這打從他兩相遇的第一天就沒有改變過。

而Erik過來了,穿越人群,刻意而好笑地伸出他的手掌握住了Charles的。

「你好,Charles。」他柔聲道,「你知道我有多仰慕你的著作的。」

他滿是皺紋、不怒而威的臉孔和舊友的口吻成功逼走了一個巴著Charles袖口不放的年輕遺傳學家,Charles細細地用掌心感覺了他的手掌溫度以後,才安穩地收回手。

「我以為你在瑞士。」Charles說,理所當然看見Erik挑起了眉頭。「知道這件事完全是個意外,你對那支機械表的熱愛實在想得太大聲了。」

「如果讓我選晚餐地點的話,也許你能被原諒。」

Erik歪著嘴角笑起來,好像Charles會對他說一個不字似的,好像知道Charles不能對他說一個不字似的。

他們在一間小酒吧裡用了晚餐,就是Erik習慣的那種樣子,嘈雜但疏離的人流和桌椅配置,店裡忙得服務生上菜時會把盤子摔在桌面再漫不經心地道歉,他們沒點酒,而食物異常美味。

他們沒怎麼交換盤裡的食物,甚至沒特別聊些什麼;看在老天的份上他們在交鋒時說的話已經太多。Charles的注意力不時被Erik舉叉擱刀時,自襯衫袖口露出來的機械錶面吸引而暗自微笑。

然後Erik開車載他回飯店,自然地停了車以後推著他的輪椅上樓,自然地脫了外套襪子,自然地躺在Charles床的右邊那一側。他總是選擇靠近門的那一側,彷彿得替自己抵禦些什麼隨時可能破門而入的邪惡事物。

Charles知道Erik想說些什麼,從今天稍早他出現在學會上時他就知道了,但Charles不敢也不願意去偷窺他腦子更深的地方探究那究竟是什麼。他想是否年歲增長使他變得膽小怕事,只要此時此刻Erik躺在他身邊便心滿意足。

他們都很疲倦,但都沒有馬上睡著。

然後Erik說話了,他就說了那麼一句話。

「你得替我們掙點時間,Charles。」

Charles覺得自己的心臟在喉管下碎裂了。

太多年前,每當他試圖將總會離去的Erik留下時,如果能站起來Charles會湊前摟他,扯他衣角,吻遍他傳達著不認同的每一個身體角落;他會在Erik告訴Charles他們真的沒有時間時,輕聲在對方頰邊戲謔地說:「給我們掙點時間」而那之後他的朋友總是會妥協,用他的能力反鎖住Hank的房門或者反鎖住Charles的房門,使他們不受打擾。

而時間是否是這漫長年歲之中他們最欠缺的事物。

如今Erik翻身坐起,他靠在床頭板上垂著眼注視自己。Charles真的老了。他注意到這點不因為自己容易疲倦、皺紋變多、看近遠較看遠吃力或者令人憂傷的髮線消退;他注意到這點因為他注意到Erik老了。他看起來那麼脆弱疲倦,在床單上磨蹭過的襯衫發皺地掛在瘦削的肩線上,比起對抗整個世界,他看起來更想擁Charles入懷;他滿腦子都是必須擁Charles入懷。

Charles閉上眼睛,他等待這一天的到來已經等了一輩子,有時他甚至覺得自己從認識Erik以前就在等待,直到他們共有的夢在那日的沙灘上被擊沉碎裂。難道不是如此嗎,年歲增長的確使他軟弱;他太害怕若再花六個月時間來編織他們將能永遠相伴的未來而最後只是重蹈覆轍、Charles已經太老了,老得沒法子再承受一次這種打擊。

「如果,」他開口,而Erik沒移開視線。

「如果這不如我們所想,」Charles審慎地說,但他不真的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或者想說什麼。「如果我們吵架爭論,如果我們無法忍受彼此,而在那之後還必須待在一個屋簷下甚至同床共枕、」

Erik坐在那裡看了他很久,表情在嘲弄和煩惱之間游移,Charles熟知他如此神態;三十歲的、年輕強壯得能擊倒整個世界的Erik會選擇嘲弄,四十歲的Erik會膠著於煩惱,而謝天謝地、七十歲的他選擇了感覺疲於抵抗,垂低的嘴角看來溫柔得不可思議。

「嗯,」他輕聲說,伸出了手平攤在膝頭,掌心朝上。「只有我覺得那聽起來並不壞,或者你也有同感?」

Charles想告訴他,即便自己花費了大半輩子在對抗他的理念並且不後悔這麼做,但內心總有一個最柔軟卻堅不可摧的部分,瘋狂地認同Erik說出的每一句話做出的每一件事。

但他沒有,他只是握上Erik沒有完整遞出,但默默守候的手掌。

Charles告訴自己這會是他漫長人生中做過最好的一個決定,直至一個鐘頭前他都覺得那個最好的決定應該是在二十四歲那年,用酒精壯了膽把自己的唇撞進Erik的震驚的嘴裡弄得他們都滿口是血;但這想必更好,因為他倆都萬分清醒,彷彿終於自持續了五十年的長夢之中脫身而出。


-THE END
2012 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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