猿猴麵包樹千秋

[XMEN] 非典型ABO 6 (AU / 4/29更新完結)

男人名叫Janos。

這是Erik知道他的少數幾件事。此外還有他說西班牙文,不懂其他任何語言,以及他救了自己這些部分。

他也是個取血者。

他們總能在險地裡遇見同類。Erik醒來時,Janos就坐在一旁,雙眼在搖曳火光中發出野獸般的光芒。他沉默地遞來一個杯子,Erik掙扎起身,遲疑著接過,發現自己身處一塊空曠的紮營地中央,Janos正在往火裡丟木頭。Erik正奇怪著自己的手腳怎麼靈便如常同時,意識到嘴裡有鮮血氣味,手上的杯子也散出一樣濃厚氣味;他抬頭去看Janos,那人也盯著他看。

「謝謝。」Erik昏昏沉沉地說,Janos垂眼去看火,沒有任何回應。「你為什麼要生火?」

Janos聳肩,嘴裡吐出一串句子。Erik能聽出那大概是西班牙文,遺憾的是他能說五國語言,其中恰恰不包括這一種。

「你會說英文嗎?」Erik問,然後轉換成德文、法文和希臘語又問了一次,Janos只是微笑搖頭,波浪般的黑捲髮在肩頭擺盪。他身上同樣穿著薄得不合時宜的襯衫和絲質長褲,腳甚至是赤著的。

Erik於是放棄了,安靜地飲用他提供給自己的食物。

那之後他就跟著Janos活動。

沒什麼特別的理由,也沒有太大的障礙,Janos需要和他說什麼時,就在雪地上用寫的,或者重複某個字彙多次。拉丁語系單字有其相似率,Erik很多時候能明白他的意思;更多時候他們什麼也不說,就是一起登上某個白雪山頭再走回營地,或者前往某個村落取血。

Erik問過Janos在這種地方做什麼,後者大概是聽懂了,只是神色戲謔地看他,讓Erik意識到自己不也毫無道理地身處此處。

「這是我的第七十年。」Erik告訴他,像這樣能解釋自己的瘋狂。「而且我失戀了。」

這蠢到家了,但顯然沒明白的Janos專注在烤熟一塊犛牛肉,那東西筋多難嚼,Erik不知道為什麼他們得吃,但還是每次都嚐了一點。

Janos聽不懂,就算聽得懂也很難以共通字彙提出建議、譴責或者表達同情,所以Erik和他聊很多事。多年來他想的多,說的少,現在他傾倒話語一樣地說Emma,說Raven和Hank,說歐洲和美洲,說B型血有多難喝,說犛牛肉有多難吃,說中彈有多痛,說眼淚有多美,說很多他甚至沒跟Charles說過的事,說很多Charles的事。

他告訴Janos他的人類有多好,以及有人說過:「保持身體健康的唯一辦法,就是吃點你不想吃的,喝點你不想喝的,以及做點你不願做的事情。」大概是馬克吐溫,Erik說。反正想不起來是誰說過的名言,多半出自馬克吐溫。這大概也是誰說過的一句話。他告訴Janos這必然就是他們必須離開某些人事物的主因,你得保持他們的身體健康。

Janos嘟噥一聲,可能是同意也可能是反對。

他們腳邊的火堆還在發出溫柔的脆響,就跟Logan店裡那個壁爐燃燒時的動靜一模一樣;這讓Erik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離開了非常長一段時間,長到也許Charles已經年老死去,歲月更迭,世界崩壞殆盡,只餘他和生命亙久的Janos在此烤火。

他哭了起來,只是非常安靜地流淚。眼淚屬於那些有未來、有可能性的人類。一個吸血鬼要眼淚做什麼呢。他問Janos,那人望著他,用鼻子嘆氣,遞來一塊犛牛肉。

次日傍晚,Janos搖著手裡的空罐子,沉默地示意他去帶些血回來。

Erik順利抵達村落,但天色已暗,人群都聚在燈火通明的帳篷屋舍裡,他遍尋不著落單的旅客,於是只有潛入獸欄取些牛血。

待罐子裝到半滿,他替家畜止血,安靜地繞出獸欄。天星和白雪的反射照亮了山道,Erik看見一個背包高過腦袋的山客遙遙走來,大概是準備進入這個村落休息。在夜間行走的觀光客幾乎不存在,更何況形單影隻,因此在竊喜不必單飲牛血以前,Erik先退往路邊,要在他經過時確認是不是同類。

那人低垂腦袋拖著腳步走近,Erik大失所望,他在山風中嗅到了B型血的氣味,酸楚得幾乎像拿刀割他的鼻子。Janos對大部分事情都沒有執著,血液也是其中之一,但Erik可不想喝這種東西。更何況他只帶了一個容器出來,牛血已經足夠糟糕,他不樂意想像再混進B型血會是什麼口感。

於是Erik抱著罐子和他擦身而過,那人稍稍抬頭望他,雙眼立刻大張,Erik還不及反應就被從後方扯住衣領往回拉,然後左頰上吃了一拳。

那下打得不是很重,即便那人看起來用上了全力;他和挨打的取血者一起撲跌在雪地之中,裝著牛血的罐子在石塊上碰碎了。Erik又驚又怒,翻過身來將那人壓制在身下,往他臉上也打了一記。

他的力氣和普通人無法相比,那人痛喊出聲,覆蓋面部的布料因此落到頸間,Erik靜止的心臟劇烈顫動,幾乎讓他的肉體無法承受,他從那人身上下來,坐往雪地。

「你怎麼找到我的?」他說。

Charles又成了他兩初見時那幅不修邊幅的模樣,他蓄有短鬚,臉部皮膚被高山日照曬得泛紅,眼中有淚,嘴上有血,他坐起身,擦去兩者,然後垂眼看著自己的手掌。

「Emma找人做了你的護照,理所當然能追蹤到你在哪裡使用它。」他的動作充滿怒意,聲音倒是挺平靜的。「真不敢相信你居然真的打我。」

「我不知道是你。」

Charles沉默片刻,從他的背包裡掙脫出來,將那重擔卸往地面。以落地聲響來判斷,Erik頗為確信那東西超過他體重的一半。

「你幾歲了?」Erik問他。

「二十四,去你的。」Charles粗魯地回應,「我們第二次見面的時候就說過了。」

Erik重重吐息。他仍年輕健壯,歲月更迭,世界尚未崩壞殆盡。

「你知道這裡有多大嗎?你可能找不到我。」他語無倫次地說,「你的挑夫呢?」

「我在前一個休息站聽說了這附近有幾個常駐客,零下氣溫還能赤著腳到處走,就把我的挑夫留在下面了。」Charles靜道,「這不是找到了嗎。」

「你為什麼來?」

「給你一個答案。」

「什麼?」

Charles終於和Erik對上視線。他看起來完全累壞了,漂亮的眼睛裡滿是血絲,緊皺著眉頭像在抵抗嚴重頭疼。

「你在浪費時間離開我,Erik。」他沉聲道,「你或許有足夠長的生命能浪費,但我沒有。每一次你失去信心、覺得厭倦,或者單純只是想追著獨角獸的屁股跑,我的時間就一點一點在減少。」

「我在浪費你的時間。」Erik說,「但我不是離開你。」

他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他和聽不懂自己說什麼的人對話太久,導致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在說些什麼。

「我知道。」Charles不可能明白,但他看上去明白。「我能追在你後面,跑到跑不動為止,Erik,我的心不會停止追逐你,但總有一天,我的身體會。」

「那是再好不過的事了,Charles。你會死。」

「你認為死亡遠好過活著嗎?」

「是的。」

「你沒真的死過,為什麼能這麼確定?」

事實上他死過。但Erik明白他的意思。因為那基本上就跟睡了一場不太安穩的覺沒兩樣,結果不成功便不存在死亡的意義。

但你瞧,Erik很清楚糟糕的一天是怎麼樣的。你醒來,你工作、取食、洗淨熨燙自己的衣服,你的房間整潔無比,你的生活漫無目的,飄蕩無根。Erik的人生並不悲哀,悲哀的部分是,他在人類弄明白長生不死是怎麼回事,並集結各種哲學和策略去處理它、面對它以前,就得到了這份大禮。

Erik停頓了好一陣子,只是躺在那裡望著天空瞧。他發現自己在山上待了這麼長時間,竟沒留意此處毫無光害可言,因此星空明亮瑰麗震懾人心。Charles會愛慘了這片天空。

他不相信自己有一天將找到答案。他相信Charles是個哲學家,他相信費爾巴哈說過的話:「人只有靠眼睛才上升到天上,因此理論是從注視天空開始的。最早的哲學家們是天文學家,天空使人想起自己的使命。」

他不相信Charles能給自己答案。他相信Charles自身就是個答案。

現在像刀子一樣割鼻子的東西割到了眼睛上來。當Erik開始流淚時,Charles沒有碰觸他,只是那麼安穩地坐在Erik身邊,看上去永遠不打算離開。

「要知道,Erik。」他輕聲道,和Erik一起望著星空。「我有點習慣熱愛生命漫長的東西了。」

「星星不會讓你生氣,或者傷心。」

「它們也不會親吻我,或者逗我大笑。」Charles說,「而且我答應過會好好照顧你。」

Erik將他擁入懷中,Charles沒有掙扎,羽毛一樣服貼輕柔地倚靠在他胸前。他瘦了不少,但肌肉結實。他比看上去強壯,也比Erik和世上大部分人都強壯。

「你得背我下山。」強壯的Charles疲勞地說,「我很累,而且這裡很冷。我覺得我感覺不到我的腿了。」

Erik起身將Charles的背包掛在胸前,然後將人類負往背上。Charles疲倦地閉著雙眼,將蓋著布料的臉頰貼靠在Erik臉上。冷凍山風打擊在他們身上,山路道阻且長。

但朗亮天星照明腳邊道路。Erik想,你總是得為了心頭所愛,在糟糕的環境中尋求出路。

事實證明Charles確實在抵抗頭疼,和噁心,和其他的高山症狀;那些不適讓他在醫院待了數天。他幾次自沉睡中驚醒,看見床邊的Erik仍在,才又昏昏沉沉睡回去。

Erik事後發現他只離開了五個月不到,區區一百二十天。

Charles好轉以後,命令Erik在醫院床上為他剃鬍。他們只能找到最老式的那種剃刀,一個不注意就能把泡沫下的皮膚割破的那種。Charles看上去完全不害怕,仰著頭露出了整段脖子,讓Erik拿著刀來回割劃。

他被鬍鬚遮掩的臉頰比起以前要瘦削,膚上雀斑也因為曝曬增多。

區區一百二十天。人體血液中佔去最大量的紅血球大約也只能存活這個天數,然後便會衰敗老去。所以眼前的Charles和最後一次相見時的他,已經不是完全相同的一個人。他用乾淨光滑的臉龐對著Erik微笑,眨了眨眼。他嶄新如初生。

他們回到紐約已經是盛夏天氣。

Erik甫落地就被酷暑氣流驚嚇,Charles陪他回酒吧去,吧檯後Logan的態度平淡得不可置信。

「你倒是真等雪過去了才回來啊。」他說,「現在去把廁所清理乾淨吧,我想有誰剛吐在裡頭了。」

Emma的再見禮是殘忍的一巴掌,接著更殘忍地把她的人類介紹給Erik認識:一個眉毛高傲微挑,臉頰凹陷的中年男人;他太富有,太自戀,太傲慢而且還是個B型。但Erik仍然不真心地祝福他們。

Raven遵循了兄長的路數,先揍了Erik剛被Emma打過的臉頰一拳,然後給了他一個擁抱。

Hank為所有人做了迷迭香羊小排,帶血的那種。

天氣開始由熱轉涼的某一個秋日,Erik第一萬次親吻Charles的頸子,然後第一次咬破了自己的口腔。

他們埋葬了Charles Xavier。

Erik希望他的人類如果必須進入腐敗的過程,那也能因為天氣涼爽而減緩一點。他日夜守候在墓土邊上,想像著之下的Charles沉睡,腐爛,然後終將驚醒;看見Erik仍在,才終於能安心下來。他再無片刻離開過他。

他可能等了數日,也可能等了數月數年。他仍年輕健壯,歲月更迭,世界尚未崩壞殆盡;深深土壤下傳來輕得幾不可聞,又重得驚天動地的叩響。

Erik挖開墓土,一鏟一鏟地灑往旁地。他發現自己拿走了屬於Charles的一切事物。他的身體,他的心靈,他的人生他的智慧和他的愛;他是個吸血鬼,現在他倒是不介意這麼稱呼自己了。而直到最後的最後,他都沒有取走Charles身上任何一滴血。

Erik撬開棺蓋,Charles只是對他眨了眨眼,整個世界就嶄新如初生。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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