猿猴麵包樹千秋

Wishbone 許願骨 (Theseus/Newt) - 1

文章起源自 @voyage 的「還活著」美圖,獻給伊豆甜心。還請大家都閱讀愉快。


***

進入那塊森林空地時,Theseus的第一想法是真是個大傢伙,第二想法是他們是不是瘋了。


那條不小於五十英呎的巨龍收斂雙翼,正處林中,像個漆黑、險惡的巨大帳篷。十數支大腿粗細的鐵釘沒入深土,結滿長繩將牠束縛在地。牠的鱗片是鐵灰色的,踡在臉前的爪子有整張辦公桌那麼長。一定有人施展了昏睡咒,那條龍半闔無神單眼,吐息沉得能捲起Theseus的大衣下擺,帶著股炭灰和腐爛包心菜氣味。一個男巫皺著臉,正在用魔杖清除堆積在龍尾的糞便。它們足足有一輛馬車那麼高。龍在這裡應該有些時候了,至少Theseus聽說盟軍在波羅的海逮著了黑巫師龍騎士的消息,已經是一週前的事。但他不知道他們留下了龍。


半坡間的針葉林都被清空了,中折的樹木環繞營地堆放,彷若要塞。男巫女巫在帳篷內外穿行,他們之中部分人和Theseus一樣,穿著所屬國的麻瓜軍服,便於融入戰事之中;沒穿著的那些也褪下了鮮豔長袍,只閃亮的龍皮靴子和手中冒煙魔藥能看出真實身份。


Theseus累壞了。有個爐火旁的位子會很好。他想道。喝點肉湯,拿魔杖和火堆烘乾潮濕的靴子,也許再寫幾封信回家,他有好一陣子沒寫信了。


那是一九一四年的隆冬,歐陸戰爭起始至今剛好半年,部長阿切爾埃佛蒙德頒佈巫師禁戰的法令(並且被許多巫師忽視)以後,魔法部對介入麻瓜戰事不改一貫厭煩態度。他們沒有愚蠢到不了解這與魔法世界息息相關,也不至於低劣如此,坐視非我族類在戰火中被蹂躪。部裡開了許多時數冗長的會議,在菸霧瀰漫的密室中文明爭執;最終開了門,政治手腕高超的那些人明聲譴責,而戰術手腕優秀者則放任Theseus這類人集結有志之士,組織起戰線。要說有什麼比麻瓜叫囂著互扔毒氣和爆裂物更糟,那就是戰事之中混雜了鼓勵他們這麼做的黑巫師。


但龍!弟弟,你會愛慘這個的。


Theseus就著膝頭在羊皮紙上書寫,停筆片刻,又使用魔杖抹去那段字跡。


北海岸到瑞士邊界的塹壕戰線都是他的活動範圍,那處是火線前方,夏末開始爆發大小不等的衝突。如今戰事膠著,德軍進犯巴黎,法國政府撤退至波爾多,迫使同樣位處巴黎的法國魔法部隨之移動。Theseus為倫敦送去戰情公文,不得不加入混亂的搬遷工作。他們將重要文件焚毀,次要文件裝箱,紙張上方堆放紅酒和一尊用法語喋喋不休的男巫半身像,交付予Theseus。戰爭時期的港口鑰和呼嚕網都被嚴格控管,他才剛剛旅行過大半個香檳行區進入巴黎,這又扛起沈重而聒噪的木箱,跨上掃帚飛向鄉間。


一連串幾乎沒有停靠站的任務花了五天時間,還不算上因為使用法文溝通而耗費的大量氣力。此時他返回瑞士境內,三語峰山腰有個隱蔽的中繼站,四周都是密林,幾哩外就佈滿驅逐和保護咒,Theseus從未來過,因此花了點時間找到正確入口,途中還得擊退藏在沼澤地裡的泥怪,牠們有小刀一樣銳利的牙跟爪子,隨時準備把你的腳踝當成魔蘋果撕碎。


他不能在家書中談論他的所在地,不能談論所見所聞,或者正在做的事。所以Theseus以過於歡快的語氣,寫了點乾巴巴的近況報告。他把泥怪的事情也加了進去,繪聲繪影地描述牠們如何兇殘地阻礙自己前行。就是三年級的學生都不會對這種奇獸大驚小怪,他感覺到一股自然的憋扭,像個勉強與青少年子女談論矮妖公爵樂團的父母。像本該如此,像這該隨時間改變。但對象只是小Theseus九歲的弟弟。只是Newt。


身邊是一個加爾各答來的巫師,他很年輕,離家很遠,所以Theseus回應了他亟欲找人交談的期待。他們先聊彼此的駐地,討論戰情,再聊龍。因為顯然那是林子裡的大象。


「他們本來想直接殺死牠,因為沒人確定要給龍吃什麼,或者、你知道,牠會不會吃人。」那個年輕巫師發出緊張的笑聲,「但昏睡咒管用,而且魔法部想要牠,所以現在餵牠一些山羊什麼的,等分得出人手以後,龍會送到加利西亞南部的山區。」


「加利西亞有什麼?」

 

「用得著龍的地方?不知道,那地方就是一團糟。」


「牠的騎士呢?」 


「沒能撐下來。」他的語氣算不上多惋惜。「龍被打下來的時候,他的腿被皮帶纏住,就這樣在地上壓成了餅。可憐的老傢伙,我猜這是為什麼他們叫牠烏克蘭鐵腹龍。」


他們為這個殘忍的笑話短暫發笑,話題中斷在一個段落,時間已晚,兩人又都氣力放盡,因此陷入了不尷尬的沈默。Theseus緘封好信件,年輕巫師指出信差的方向,他便前往。


帳篷裡乾燥而溫暖,帶泥靴子把一地鳥羽糞便踩得混亂骯髒,卻讓Theseus感覺懷念。過去他每幾週就會爬上高塔,窩在霍格華茲的貓頭鷹屋裡寫信,包裹裡除了信箋,還胡亂塞了許多蜂蜜公爵的糖果。母親告訴他五歲的Newt總在窗台上放走每一隻巧克力蛙,Theseus在停止寄巧克力蛙,跟寄上更多之間選擇了後者。他懷疑有多少成了花園地精的點心。


架上的鳥沒一隻擠在一起取暖,牠們都是戰地使用的大型猛禽信差,抓緊了時間在中繼站飲水取食,之後筆直豎立在棲木上,看見Theseus過來便閱兵般高高踢出腳爪,讓他綁上信件。他選了一隻漂亮的紅隼,地址覆往魔法部,因為這會使信差飛得更快。Newt離開學校以後,透過Theseus在家庭小精靈重新安置辦公室謀了一份差事。


「我想你會喜歡奇獸,」Theseus說,「我是說,那些不一樣的生物。」


當時的Newt慣性將視線投往身側地面,露出了一個介於深思熟慮和充耳不聞之間的表情。他不可能沒有注意到Theseus的意圖。那辦公室只比正氣師部門高兩層樓,建築來說在正相對位置,工作內容跟家庭小精靈一樣穩定、無趣至極,但不失為一個良好跳板。他們的母親在廚房料理蛋酒和烤雞,父親從窗前拖過一叢槲寄生。這會是說點什麼的時候。於是Theseus聽見弟弟輕聲開口,說,我好奇那裡頭藏了多少水煙蟲。


他會把信帶回家的。 


放飛了紅隼以後,Theseus找到過夜的帳篷,裡面安置了六張簡陋床鋪,已經睡得半滿。他挑了個下舖的位置,只脫去大衣,就和著軍服靴子躺下。如果他足夠累,還能不作一個富含尖叫和炸裂的夢入睡。


Theseus沒放飛紅隼,他帶著牠漫步。禽類一身燉煮醬汁的橘紅色,像用鋼筆畫了幾條粗線,再拿鳥在未乾的墨上滾過一趟一樣,暖色的羽毛上段段淺黑色的印記。牠的尾羽很長,尖銳腳爪鉗進Theseus的上臂,他卻沒感覺疼痛。鳥是從他骨血之中延伸出的一部份。園子裡沒有明確的小徑,長莖植物的葉片掃刮褲管,繞過一叢咬人蒼蒲後,小湖畔有張白色長椅。只有三條腿,坐起來算不上舒適,但Theseus走得有點累了。紅隼倒是精神奕奕,分在頭顱兩側的眼睛又大又深,輕顫著轉動,觀察四周景物。Theseus不能見牠所見,呼喚也不總是能得到關注,在牠的眼中,色彩會像爆裂噴射一般猛烈多樣,瓢蟲起飛時掀起鞘翅,張開摺疊起的薄膜扇翼,在Theseus視線中只是瞬間、模糊的舉動;但對紅隼而言,它是滯慢,具藝術性,特別而不特殊的。牠也許能把園子裡的巧克力蛙抓個精光。Theseus略感疲勞地想道。但我只想進屋裡去。


有人在噠噠噠地拿指尖敲窗子玻璃,越來越響,直到化作炸裂,將Theseus逐出園林。


他沒有猶豫,魔杖甚至從睡前就沒有離開手邊,他翻身下床,衝出帳篷。天還沒有亮的跡象,但林間空地已經被幾道火柱照得正午一般。惡咒擦過Theseus肩側,他滾倒在地,帳篷的支柱被擊碎,在篷布完全墜落平攤以前,他就以昏擊咒反擊。Theseus正往前奔跑,沒回頭檢查咒語有沒有達到效果,又有惡咒朝他、或者說朝所有地方送來,四周盡是吼叫和小型爆炸,大量的岩漿咒讓事物熊熊燃燒,噴射火星燙破了皮膚,但他無暇理會。一打罩著斗篷的敵軍正從林線進逼,Theseus繞過樹木,和一個黑巫師迎面碰上,對方剛舉起魔杖,就被咒語打中,挺直著身軀倒下。Theseus抬頭去看,加爾各答來的年輕巫師在不遠處,從帳篷後朝他打手勢,他跑去,往林外又發了幾個障礙惡咒。這時Theseus的耳膜震動,劇烈到刺痛了太陽穴,他張開嘴發現聽不見自己的喊聲,意識到有更巨大的聲響覆蓋了一切,有事物掃過他的頭頂,Theseus縮低身子,執著魔杖回頭要攻擊,才看到星空消失,黑暗籠罩土地,龍狂吼著展開了雙翼。


眠龍勿擾。Theseus一時間難以轉移視線,鐵腹龍的翅膀漫長廣闊,以五條粗厚脊骨構成,有如兩張健壯的、迎風鼓脹的船帆。一定有人弄醒了牠,龍皮能夠抵禦低階魔法攻擊,因此在前肢上冒起的小火星很快消滅。牠的翅膀和尾巴並沒有被固定,正因為憤怒橫掃四周,帳篷和林木斷裂,飛起又落下,打傷了不少巫師。一群黑巫師聚集在安全距離外,嘗試用魔法截除束縛龍的長釘,Theseus和年輕巫師都衝上前阻止,但中繼站的優勢是隱蔽,盟軍來去,並沒有充足的人手留下應付攻勢。很快他們就被逼退,固守在一頂大帳之後,就著掩蔽物和敵軍交火。


「他們想弄走那條龍。」 


「看上去更想是想殺了牠。」其他巫師說,「與其費力帶回去,還不如確保不落入敵方手裡。」


Theseus探頭出去,發現確實如此。起先他以為黑巫師的攻擊對象是長釘和束繩,如今看來只是咒語被龍皮反彈,射往他處。屠龍不是件容易的事,但人手充足的情況下,抓到了要訣也不會太難。


「我們得離開這裡,他們人太多了。」有人說,「三十公里外還有另外一個中繼站,求援的信號已經發出,但到現在還沒有回音,那裡應該也被突破了。」


包括Theseus在內,有幾個正氣師自願殿後,讓傷得較重的巫師先消影離開。加爾各答的巫師也掛了彩,他的臉被咒語開出一條長口,血直流到嘴裡,雖然駭人但不危及性命,他不願離去,和Theseus一起留到了最後。


營地裡已經別無他人,黑巫師圍成一個半圓,朝龍發出的咒語在中心炸出各色火焰,巨獸叫聲尖厲,像某種使人毛骨悚然的闇夜聚會。Theseus該離去了,他支起膝,轉向年輕巫師,隼爪陷入皮肉的感受在這時才鮮明起來。他的手臂一定受傷了,正流出燉煮醬汁般的紅色。


「黑巫師帶了掃帚來嗎?」Theseus聽見自己如此問道,「你看見了嗎?」


「沒有,」年輕巫師遲疑回應,「他們是現影來的,我想。」


「我知道這聽上去像什麼,」他說,「但你得幫我一個忙。」


年輕巫師聽完,沒多說什麼。像個最優秀的紳士一樣,即便不同意對方的意見,他也只是保持禮貌沈默,潛行走開。Theseus等在原地,直到彼端林間炸出隆隆巨響,滾石咒使人高的石塊飛出,將黑巫師的隊列衝散,分散了注意力,他才奔出掩體,抱住受到石塊驚嚇,暫時頓在地面的龍尾。為了固定鞍具,龍身上捆了不少堅固皮帶,Theseus暗暗感激盟軍沒試著將它們取下,使他能在上爬的過程中找到安置手腳的確保點。來到背心位置時,龍注意到牠的存在,緊繃地豎起了脊上的倒刺,險些插穿Theseus的手掌。他的第一想法是真是個大傢伙。第二想法是,梅林的鬍子,我一定是瘋了。


Newt會愛慘這個的。


他以魔杖擊退龍首前的黑巫師,左手在身週劃出半圓,土地上的長釘便應勢浮起,繩束軟弱地滑落,四周的聲音突然收斷了,Theseus起初還能看見他們憤怒大張的口,再來一切景象都退成了針般小點。龍再一次振翅,他們的高度攀上針葉樹梢,風壓使Theseus趴俯在龍背上,緊緊地抓住皮帶。空地上發出的惡咒燙熱了他的靴底,他舉起手,杖尖爆出一群吵鬧的金絲雀。那吸引了龍的目光,迅速拍打羽翼追去。東北方,加利西亞,Theseus幾乎是渴求地想道。用得著龍的地方。


他緊閉雙眼抵抗強風與朝陽。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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