猿猴麵包樹千秋

[XMEN] The Sunseeker

突然其來的黑鳳凰觀後小短文  


***

他們本不打算多加停留。

那年冬天罕見地下了區域性大雪,冰封港口,埋沉船隻,使帆桅結成閃亮冰柱。Charles坐在一鍋魚湯之後,把不那麼重要的拆封信件拋進腳邊火爐。積雪使脫軌的老舊窗框發出推擠呻吟,這抱怨般的響動輕易被旅店內的人聲覆蓋,室內盡是燃木和菸草氣味。

Erik從吧檯回來了。他靈巧地穿過兩個穿著漁夫毛衣的醉漢,剛在桌邊坐下,Charles就注意到他空蕩的雙手。

「我的酒呢?」他問,Erik從挪動椅子的動作中抬起頭。

「我忘了。」他毫無歉意地回答,「但猜怎麼著。」

「怎麼?」

「我買了一艘船。」

Charles在桌面上攤開雙手,整個人停頓片刻。

「你指,」為了避免嘲弄,他謹慎地開口。「那種裝在瓶子裡的。」

「我指那種停在港口的。」

「怎麼買?」Charles說,「我只給了你一百法郎。」

「我從你的皮夾裡偷了一點。」

「Erik。」

「信不信由你,Charles,」Erik慢條斯理地說,「我還挺有錢的。」

「你告訴我你住在船屋裡。」Charles指出。

「說到船,」Erik說,「那是一艘1979年出產的帆船,瑞典製造,29英尺長,還有個迷你吧檯,漂亮的玩意兒。」

「你指你買的那艘,或者你住的那艘?」

「我買的那艘,你即將要住的那艘。」

「為什麼我要住在一艘船上?」

Erik微笑的方式像Charles剛剛問了個傻問題。這真混蛋,他從不問傻問題。他們開始喝桌上半涼的魚湯,分食一盤義大利麵,直到桌上的淡菜殼堆成小山,Charles才想起向同桌人討要那一百法郎的買酒錢。



Erik接手的帆船狀態不錯。船主一家剛剛結束完夏季的地中海航行,為了省去冬季的船舶停靠和維護費用,將船轉了兩手,出售給他們。艙內除了迷你吧檯,還有兩副長沙發,以及位在床首的圓形臥鋪。床頂有舷窗,Charles躺在那裡往上看,眼中就是一片被裁剪過的泛白天色。

「怎麼樣?」Erik問。Charles便從窗戶挪開視線,明光使他眼前打著閃點,降落在Erik身上。

「這地方太小了。」Charles的語氣猶豫,Erik的表情並無變動。

「我會拆掉那張單人座椅,給你弄張書桌。」他說,「如果必要,長沙發也能離開。」

「你還得放塊板子。」Charles提醒,「在艙梯那裡。」

Erik啊地一聲。

「那太陡了,」他說,「你會連著輪椅一起滾下來。」

「或者我可以自己滾下來。」

「別說傻話。」Erik說,「當然我會抱你下來。」

他站在臥艙門外,衣袖半捲。垂在腿側的雙臂並不粗厚,但纏繞慣於使力的筋道,像一圈圈繫在岸石上的纜繩。有很短暫的一刻,Charles無法直視Erik。他仰面躺在那裡,感覺船隻被風吹動,被水起伏,感覺到脆弱從背底浮出,湧上前胸。他用手肘將自己支撐起來,那感受就撐大血管,進入胃底,沉得像錨。Erik還站著,神色探詢。

「我猜就是這樣了。」他說。

「就是這樣。」Erik回答。

「我能給船取名字嗎?」

「我們再看吧。」

「我能得到一副釣竿嗎?」

Erik還給他一百法郎。



他們在春季出航,像所有最好的旅程一樣。

連著兩週都吹西風,他們甚至不需打燃引擎,只將帆向外放,依靠風力便走了一段長路。起初Charles不信任Erik的航行能力,仗著被改造過的平滑甲板不妨礙輪椅移動,與他有過一陣舵盤之爭。短暫的吵鬧在Erik駁斥學生時代嘗試過滑浪風帆不等於擁有駕船經驗,由Charles敗下陣來告終。

但吉諾莎路途遙遠,船上還留有許多工作可以做。在習慣海水的時刻搖動以前,他們都睡得不沉。第一餐多半單純,切片蘋果、炒蛋和吐司就能打發。Erik會推開艙門,挾帶海風輕快地走下短梯,再將Charles抱上甲板。船隻的桅杆沒有風向計,他們就綁了條細麻繩充數。Charles負責檢查繩索,他在Erik的指導下學會了八字結、雙套結和縮繩結的打法。它們簡單、可靠,是一件件能在手中被完成的短期目標。

初期航行路線離岸不遠,他們就不在船上囤積過多物資。三五天便靠岸一次,找到一些彎月形狀的漁村港口,讓Charles在石板道上喀啦喀啦地滾動輪椅,捧著白色網袋,之中盛滿顆顆莫洛血橙。

他們不買魚。Charles沒說那全是鱗片。他只是保證自己能親手釣到一些。

午餐相對豐盛,波隆那肉醬麵、義大利餃是常見菜色。Erik會讓Charles消化片刻,然後為他套上一只救生圈,將他推入無風無浪的蔚藍海水。第一次入海Charles感受到了雙腿自由拍動的錯覺,震驚情緒和浪潮一同竄進呼吸器官,幾乎使他滅頂。隨後Erik就伸來纜繩一般的雙手,纏繞Charles的身軀,他們趴靠在救生圈兩側,倚靠著濕漉漉的額頭,交錯的指頭泛白,浮力托起沉重、無用的器官與肢體。有時他們親吻。

無風無雨的日子,夜空奢侈地鋪滿碎星。他們喝熱葡萄酒,抽菸,有時就著提燈玩撲克牌,或者膝蓋一條毛毯,注視Erik懷抱市場上買來的小四弦琴,撥動樸實琴音。那東西太小,不像一把樂器,像一個嬰孩,躺在舊友懷中,發出語意不明的兒語。他喝多了酒,菸嗆了鼻子,海風像鹽巴噴濺在眼裡。這種時候,Charles就得請求躺下,嘗試入睡。

他總是作夢。

他坐在船沿,拿那柄未拆封的釣竿,等了又等,釣起藍色的魚,紅色的魚,會尖叫的魚,有翅膀的魚,有尾巴的魚,游得飛快的魚,白色的魚,藍色的魚,藍色的。那都不是他在等待的事物,也許是。但Charles不記得了。他同樣不記得把那些離水的魚放進桶裡。也許他放了,但桶是空的,沒有水也沒有魚。他相信牠們全都死了,在某些所在。

他張眼時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但一定吵醒了Erik。他看見他,看見身上的星空。他將手放上Charles臉側。

「我弄傷所有我碰觸的嗎。」Charles問。

「不是所有。」Erik說。

「所以你帶我到海上,住在一條船上。在那裡我傷不了任何人。」

「不是。」Erik說。

「我在遠離家園。」

「你在說傻話。」

他的聲音之中沒有責備與煩惱,不再有了。他說當然我會抱你下來我會買一艘船我會揚帆掌舵推著你的輪椅爬上山城把你推進海裡再拉你上來。

他說我在帶你回家。

Charles胃底的錨被收起,一路撐大血管,從背底浮出,湧上前胸,推擠著他的心和眼淚一起掉了出來。

「我弄丟了所有的魚。」

「有艘船。」Erik說,「我們能把牠們找回來。」

他在說傻話。他的眼淚沾濕了Erik的掌心,這真令人煩惱。那是雙纜繩一樣的手,沾了鹽分,不加收拾,就要在柚木碼頭上留下污漬。

他們倚靠額頭,沒有其他剛硬介質,只有皮膚,骨頭,血與肉,和退潮般溫柔、遠去的思緒。

他總是作夢。夢見他們有一艘船,環遊世界,尋找最罕見的魚。那裡有個桶子,桶裡有水,魚活著,總有一天會回歸大海。

他醒來看見船首向東,直指從海面升起的一球豔陽。他們追著太陽跑,他們追著彼此跑。Charles會俯身喚醒Erik。告訴他,多珍貴,你是最初也是最後的那一個。

他會為船取個好名字。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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