猿猴麵包樹千秋

[XMEN] Stay on My Shore - 2

[XMEN] Stay on My Shore - 1


***

Charles的夢境不曾停止。

有些人說夢是對現實的不滿足,是淺意識底層的想望,是焦慮,是反映這個虛幻現實世界的另一個真實世界,它們總關於童年,關於創傷,關於性慾,是白日的殘留。Charles想,什麼事情不關於對現實的不滿足,關於焦慮,關於童年,關於創傷與性慾?他喜歡把自己想成一顆貝殼,吞了幾粒沙,內裡的軟肉正在受到刺激,分泌物質,而你側耳去聽去嗅,總有點大海的層層回音與氣味。

他在錯誤的時間醒來,感覺卻很正確。

清晨五點前後,房客的腳步聲像叩門磚響起,突如其來,又意料之中地將Charles從夢中拉扯而出。他的鼻腔還因為硝煙刺痛,腿腳淌血冰涼,如此念頭也只像被吹熄的蠟燭,生出短暫細煙便燃燒殆盡,他的腦子運作起來,明白刺痛和冰涼都單純來自晨起的冷空氣。

二樓傳來水灌注在盆中的聲響,淌流的時間過長,讓本來只是模糊聽著的Charles張開眼。他又躺了幾秒,才翻身起來,套上大衣離開房間。

他沒點燈,室內的佈置擺設,一磚一瓦他都爛熟於心。Charles不是在這間房子裡長大的,但Raven是。在局勢變壞以前,他們的家業在另一個郡郊,院子是莊園,屋舍會被描述為城堡。最後幾年,那地方像個縮小的歐陸地圖,在失修的進擊下節節潰敗。池水被爛泥淤積,石頭圍牆傾頹,天井破損漏水,家僕被遣散或返鄉避戰。所有物事都在減少,唯有林中野鹿繁殖過量,也不再有園丁帶著長耳獵犬驅趕牠們。院裡的春草在來得及長高之前,就被嚼個碎爛。單看Raven如今模樣,很難想像她在童年時期健康情況脆弱。他們的父母買下這棟房子,原意是在Raven不得不入院數日時,在市內有個棲身之所。Charles偶爾跟著一起來,轉賣了郊區老宅後,便長久定居。考慮到用途和發展,可以想見屋內沒留下太多美好的回憶。

Charles摸黑拾級而上,踩著Erik踩過的路,製造微小動靜。快到二樓平台的同時,他注意到房客也沒有點燈,而水流不停。

「早安。」Erik的聲音送來,清晰無遮蔽,但帶著某種壓抑過的平板氣味,像一個人彎腰說話,把句子從體內推擠吐出。

「早安。」他回應,「你在梳洗嗎?因為這個時間是沒有熱水的。」

「我只是想擦擦身子。」

「你會凍壞的。」

「沒什麼值得擔心的。」

他們的對話中斷片刻,Erik關閉了龍頭。Charles腳邊的木板顏色淡了一些,周遭物品的對比也突顯出來。Erik的房門是敞開著的,而天就要亮了。

「我注意到你在後院挖洞。」

正當Charles考慮轉身下樓時,房客又開口了。

「是的,」Charles回答,「我要在那裡搭個家庭防空洞。」

「如果你不加緊腳步,戰爭就要結束了。」

「壞脾氣的人也許會認為你很冒犯。」Charles提點道。

「我被教育得很不好。」Erik說,「會為你在鄰里間招來惡名。」

「那是你為了避開鄰居耳目,回來得很晚的原因嗎?」

Erik輕輕吐氣,那可以是其他任何意思,Charles也非親眼所見,但他知道他在微笑。我像在對山洞裡的怪獸說話。Charles如此想道。他就要說靠近一點靠近一點,這裡有河流般的金子和鴿蛋大小的寶石。

但Erik自然沒有。他在半黑暗中沾濕毛巾,擰乾毛巾,製造微小動靜。

「我們的睡眠都和這棟屋子的牆一樣淺薄,我能聽見你妹妹指責我的作息。」

「她習慣把事情往壞處想。但這是戰爭時期,誰能責怪她。」

「你的腿怎麼回事?」

「我的腿怎麼回事?」

「它們不太管用。」

這話直接得像一槍打在Charles身上,但不令人感覺痛苦。也許因為Erik的語氣沒有一點猶豫與懷疑,只像在商店裡購置了脫柄的鏟子返來退換。它們不太管用。沒錯。可沒有什麼比這更正確的了。

「嗯,」Charles回答,「就像我說的,戰爭時期。」

「我能幫忙。」

「你是個醫生嗎?」

「恐怕不是。我是指我能幫忙你挖那個洞。」

Charles噢地一聲。

「那很好。我是說,如果這不會給你添太多麻煩。」他說,「你實在不用這麼做。」

「不麻煩。」Erik頓了一頓,「我會保持安靜,你能再回去睡一會兒。」

Charles不是很睏,但Erik必然是累了。所以他返回床鋪,在房客的沉睡陪伴中陷入淺眠,保持安靜。




Erik在下午一點出現。他換了件襯衫,但和昨日同樣單薄。他的模樣震撼了Charles,但除去進食的速度變慢,Erik神色如常。他吃了晚來的早餐,洗過碗盤,取下掛在牆上的鐵鏟,就前往後院。

Charles也和他一起去,幫著接過從加深的洞中送出來的桶子,再把滿桶的土倒往院角,堆成一座黑黝濕漉的小山。天氣很涼,但他們都因為勞動出了點汗。Erik的背脊俯身時緊繃,站直時鬆張,薄而長的骨頭蝴蝶般拍撲,看來強壯又脆弱。他只在一個段落中停頓下來,問了Charles需要多深,Charles告訴他,深一些,還要再廣一些。Erik說用不著那麼大空間,你只有一個人。Charles說,現在是兩個人了。Erik沒答話,他支著鏟子,斜斜地站在洞中,露出了一個扭曲的微笑。他將腳用力踏上鏟盤鈍側,金屬陷入土底,再使勁一翻,湧浪般的碎土便大把飛起。

下午三點天空發濕,他們停下工作,為坑洞蓋上防水布。Charles進入屋內,再繞回後院時,Erik正在脫去外衣,袖管往地上落了幾點水漬。

他帶了些熱茶和甜餅過來,Erik接受了它們,對一併出現的醫藥箱不置可否,Charles於是也在門廊邊坐下,為他包紮傷口。房客的臉上有不少之後要轉紫的大片青色瘀血,鼻樑和嘴角也破了,指關節腫得像核桃,Charles拿起他的手臂,Erik就皺眉頭,想來衣物遮蓋的部分也傷跡斑斑。但此處沒有太多他能做的事,Erik已經拿涼水清洗過傷口。他給藥,用長長的繃帶一圈圈纏繞Erik的手臂,掩住傷口,蓋去膚上發綠的數字。

Erik低垂雙眼,髮絲也在垂落水珠。真奇怪總是碰上他濕淋淋的時候。Charles想道。

「你可能得去趟醫院。」他檢視著Erik的傷處說,「或者換個更健康的生活方式。」

「這有時候會發生。」房客答道,「當你問對了問題的時候。」

「人們就痛揍你?」

「有時候。」

「那真奇怪。」

Erik的手臂搭在膝頭,慢慢翻下捲起的長袖。母雞正在滿地亂走,尋找被錯過的穀粒和菜梗。他微笑,拉出了臉上的一些紋路。笑容使他年輕,皺紋又牽扯出年紀,Charles於是不能斷言他的歲數。

「他們投擲炸彈,你建造防空洞。」Erik說,「糖是假的,咖啡是假的,可可粉取代了巧克力,奶油淡得像水。在我看來,沒什麼事是不奇怪的。」

他收拾了身邊的杯盤,沒有告別就走回屋內。Charles的視線追隨著他,不確定是否惹惱了談話對象。但Erik的腳步不重,將瓷器堆放進水槽的動作輕微,像遙遠地方的一聲喘息,剛牽扯起注意力,就失去下文。

他維持著夜間外出的習慣,使用三個午後時間,替Charles挖成了那個洞。

他們都不急著把小屋組起來。Erik在勞動之後會深深呼吸,青筋從膚底浮出,有時候他會咳嗽,臉色發紅。與其說那看上去更好親近,不如說那使他感覺更像活生生的人。他們開始了一些得以延續的交談。Charles試著不顯得太多管閒事,像那種總要在屋裡翻看東西,把眼睛放進鎖孔裡窺探的房東類型。他知道了Erik出生在德國,但原籍波蘭。他說來倫敦為了工作,Charles問起種類。賣鞋子。Erik便如此答道。像腦子裡剛閃過什麼念頭便說了,Charles懷疑若再重新發問,Erik也許會給出全然不同的答案。他在說謊,他也知道Charles知道他在說謊,但他們都不以為意。

「鞋子。」Charles重複道,「在大半夜的?賣給誰?」

「我不是間諜。」他說,在Charles的注視下微笑。

「我沒說你是。」

「我有點睡眠問題,所以會去幾條街外的酒吧待著,讀點書什麼的。他們把窗戶漆黑了,在地下室營業,在那裡我不會吵醒誰。」

「在酒吧裡讀書,」Charles說,「我還想你怎麼會挨揍呢。」

「也有可能是因為我在讀你的書。」Erik說,「用的不是本名,但你在餐桌上打字的時候,我碰巧看見了標題。」

「天啊,那真糟。」

「算不上,我被娛樂了。」他說,「那些龍,飛船,和長著鱗片的女人的故事。」

Charles一定是臉紅了,這使Erik表現出一種無關畏縮的退讓,像打算結束這場對話,他開始把桌上的杯子靠近自己。再多給他幾秒時間,Erik就會起身清洗碗盤,然後離開這棟房子。

「如果知道你要看,我就會寫點更好的東西。」Charles說。

Erik的眼尾出現細小紋路。

「什麼是更好的東西?」

「就是更好的東西。」

「你指晦澀的東西。」Erik說,「不是更好的東西,而是讓人覺得作者更好的東西。」

「也許是那麼回事吧。」

「簡單的語言說簡單的故事,我覺得那遠稱不上糟。」

「你從不迂迴談話,對吧?」

「看不出那麼做的必要。」Erik說,「這畢竟是戰爭時期。」

Charles想他說得一點也沒錯。




接連著幾天都沒有雨水,Charles沒提起組裝小屋的事,Erik也沒忙著處理那件事。他依舊晝伏夜出,只是待在餐桌上的時間長了一點。他吃飯時,Charles就喝茶。有時候他們說話,有時候他們各做各的事,Charles打字,Erik讀報。

週三那日,清晨以來尚未聽到Erik外出的動靜,Charles推測他在屋子裡,於是在餐桌上留下了食物。

他走下門前階梯時,看見一個高瘦男人站在對街街角,正望著自己這端。Charles下意識點了點頭,對方也抬起手指,壓了壓自己的帽沿,之後便邁步走下行道。Charles的視線追著他,直到轉角不見。葛蘿莉亞夫人起居室的窗簾翻動了一下,Charles能想像老婦興致勃勃地奔過街,告訴他那個男人在那裡站了半天我看他不懷好意這年頭我們誰都得打點精神注意安全天佑吾王。然後將話頭轉向Charles的新房客,他的德國口音,可疑作息,臉上未褪的青紫痕跡。Charles在前門被打開之前,以雙腿能承受的速度,盡可能匆匆大步離開。

警報響起時,天色已經暗了。Charles剛買下一整條的硬麵包。隔著窗玻璃,露天咖啡座的客人正退浪般撤出,遠離街道。麵包坊樓下有很不錯的防空洞,店主一邊為他包裝麵包,一邊和善地詢問Charles願不願意和他們家人一同躲避。Charles婉拒了,對方也不著急,將他送出了店,才鎖上門去避難。

他一路沒遇到什麼障礙,路上奔走的人群神色安靜,與其說是挾帶恐懼,不如說是略感厭煩。人們並非身處危機,而是生活在危機之中,那使危機就成為了生活本身。時而警鈴大作,搏取注意力,要你一臉疲倦地關照哄騙。

Charles轉進自家街道時,不遠處已經傳來砲聲隆隆,隱隱震動磚石路面。他加快腳步,剛將鑰匙插入鎖孔,門就被拉開,他險些和探出頭來的Erik撞在一起。

我從窗戶看到你。Erik的聲音被下一波砲擊掩蓋,只局部音節撞擊耳膜。Charles和他一起站在門內,注視著彼此直到成串砲聲中出現空檔,才開始說話。

「我告訴過你地鐵站的位置,」Charles說,「你該去避難。」

「為什麼?」Erik說,「你屋後就有個不錯的坑洞。」

「屋頂還沒架起來呢。」

「我看足夠好了。」

猶豫之間,Erik已經走往後院。Charles拾起為了避難時方便拿取,一直擱在門邊的毯子,也跟了上去。

房客先滑進洞中,他抬高手臂,接過毯子,接過Charles懷中一隻落單在雞舍外徘徊的母雞,也接住了Charles。不是多麼親切的動作,將他按在土壁上的力量很大,收手很快,像在這個物件之後還有許多東西需要他的承接一般。他們對向而坐,身上各裹著一條毯子。

那段時間的星空是清楚的,像水杯裡的彈珠一樣。市內幾乎無人點 燈,只某處屋舍著燃,天際線遠方發散出熟透柑橘顏色,又被屋舍阻擋。坑洞深但不算很寬,他們屈起了腿,還能與對向人腳踝相觸。土壤在白日被曬乾,沒有濕潤的悶窒氣味。

兩百五十公斤的炸彈落地,震動國土。Charles用手掌順著母雞的羽毛,再放牠在坑中走動。一些細土落到Erik肩上,他抬起的雙眼星火閃爍。

「你知道我們死於轟炸的機率有多高嗎?」他問。

「有多高?」Charles問。

「或者我該說有多低。」Erik說,「你不住在值得轟炸的地區,我查過,所以我才租了房子。」

幾哩外的炸裂聲響牽動Charles的腸胃,他短暫緊閉雙眼,再偽裝成是一個比較長的眨眼。

「不要害怕。」Erik說,像個宣告。

「我在戰前比較勇敢。」Charles回答,「現在我不喜歡很多東西。」

「像是什麼?」

「地下室,人多的地方,巨大的聲音。」Charles說,「緊急避難的地鐵站讓我胃痛。」

Erik暫時就沒說話了,他將後腦杓貼靠在壁上,雨打般的砲擊震盪讓坑洞邊緣的碎土持續崩落,不構成威脅,但濺黑了他們的衣毯和皮膚。

Charles問他鞋子賣得怎麼樣,Erik便煞有其事地說不太好,實在不太好。人只有兩隻腳,如今又足不出戶。

「你從小就想當個賣鞋的人嗎?」

「你的故事基於真實人物嗎?」Erik問,「你會把我寫進你的書裡嗎?」

「也許會。」

那也許我會為你捏造一個故事。他的房客說,語氣安靜。Charles意識到他們從未在這個時間點對話過。Erik的眼珠深陷在眼窩裡,白牙閃現,夜色將他擠壓得更瘦、更清晰,像一簇穩定上升的細煙。

你可以猜想。他說。你可以猜想。一個像你一樣,在好家庭中被養育起來的男孩子。他四肢健全,眉目端正,愛和蕃茄湯是成長的養份。他的雙親對他有所約束,但這種嚴厲也用在了檢視自身之上,他們都深具道德,父親的眼光因憂慮未來而遙遠,母親就代替他注意腳邊風景。他們傳遞知識,維護傳統和歷史。

「你說你被教育得很不好。」

這只是個故事。Erik說。那個男孩有雙大手,腳也不小。他跑得很快。像塵土都追著他跑,像後退的景象都追著他跑。他跑壞了許多鞋子,先是他的父親替他修補,再是他為自己修補,鞋子好了又壞,壞了又好,後院的籬笆也一樣。他為了躲避家事,常按著木材就翻過去,籬笆越來越矮,他越來越高,他這麼一路跑到城鎮上,這麼一路跑進了成年生活。他擅長修補,一隻手就能包住最大的鞋子,他成了一個鞋匠。

砲聲很近,Charles能感受到捲下洞穴的熱風,他將身子縮得更低,示意Erik也這麼做。他閉上眼睛就看見物件碎裂。有時候是骨頭,有時候是血肉,有時是看不見的所在,在骨底血肉之下。他知道那是最駭人的一種,那讓死亡走得像和平到來一樣緩慢。像咳不出喉嚨的一口痰,人們花費漫長時間吐出最後一口氣,嘴角盡是血沫。他張開眼睛就看見Erik。對方也看著他。

「該有個女孩。」Charles說。

對,該有個女孩。Erik說。紅褐色頭髮,在尾巴打著萊茵河般的彎。她會是男孩女孩都喜歡的女孩,聰明得有點咄咄逼人,又甜蜜得讓你生不起氣。她有自己的想法,多半和男孩不一樣,所以他們從打鬧,到爭執,一路吵進教堂,說了無論疾病貧窮,說了我願意。他們會有孩子。男孩,也許。

「再來呢?」

「再來就沒有了。」

「就沒有了?」Charles說,「你不能開了頭卻不收尾。」

「我猜上帝做的也是一樣的事。」Erik說。「我想不出一個好結局。」

「因為你很悲觀?」

他說,因為我在一個成長稱不上成長,只是步向死亡的地方長大。

Charles的頭順著音軌抬起。當時的戰機為提高空投成功率,多半飛得很低,若幸運不撞上阻塞氣球和它們的纜線,便能在返航時竄過Charles頂頭。他的心跳像筆直墜地的飛彈,撞擊胸口,在那處炸出四濺火花。

Erik說,嘿。

他的手臂搭在膝上,手掌向天空張開。坑洞不寬,他的動作輕易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我像在對山洞裡的怪獸說話。Charles如此想道。他就要說靠近一點靠近一點,這裡有河流般的金子和鴿蛋大小的寶石。

靠近一點。Erik這麼說了。過來這裡。

Charles把手放進了他的手裡。Erik沒有拉扯,沒有迫近,他單單握住了靠近過來的一雙手掌。Charles的手心汗濕,Erik的則乾燥粗糙,像一搓就能生出火星,也許因為如此,他沒有擺動,沒有摩擦他們相觸的皮膚。他的動作很重,指尖掐住的位置隱隱發燙,與疼痛只有一線之隔。Charles看到了從他衣袖下探出一點蹤跡的刺青,他想他是否生活在弄痛活物,但輕柔對待無機物的所在。在那裡肥皂比膚肉易碎,食物比血液珍稀,生活在危機之中,使危機就成為了生活本身。

「你沒有那麼大的一雙手。」Charles指出,「握不住最大的鞋子。」

Erik露出微笑,像柔軟果實撞在刀尖上,他的唇綻裂開來。

「對。」他柔聲說,「沒遺傳那點。」


-TBC



順便公布剛做好的本子封面  

白字部分會燙金。下一回就會結束這篇文,等這個週末場販結束後再來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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