猿猴麵包樹千秋

[XMEN] Be Still My Heart - 上

這篇文是七年前(我的媽啊七年)為隨緣居八週年本而寫的。版主近期告知因為政策問題,週年紀念本可能無法繼續製作了,這就拿出來公布。也許這個夏末或秋初,集結一些其他短文收錄成本子。也是很隨緣。


***

Charles花了一段時間才承認他對Erik的感情。

正確來說,是兩個月又十三天。在這客觀來說並不算長的時間裡,Charles能寫完一篇兩萬字的遺傳論文、抽掉十二包菸、為兩萬字的論文錯過十五次晚餐而挨Raven的罵、為那十二包菸再增加幾回挨罵的次數。但主觀來說,Charles從未為某件事陷入如此延綿不絕的長考。

專業學識引領他的思考方向是回溯過去,找出通往未來的鑰匙,因此理所當然他會花上一點時間釐清這都是怎麼回事。Erik很迷人,無庸置疑,不只是生理表徵,他擁有Charles碰過最為神奇、也最為痛苦的腦子。那之中極端狂熱與極端冷靜團團交纏成一個壯大、不可觸的冰冷火球,幾乎令Charles在進入的瞬間就不可自拔地投身其中。

但不論Erik有多好看的灰綠色眼睛、性感得可憎的身形和星空般瑰麗的腦子,他仍然是Charles最好的朋友。你不該對自己最好的朋友起糟糕的念頭,特別在對方帶把的時候。

第一次他注意到,是在威徹斯特宅邸的長廊上。

他們在那裡有一部電話,通常只有Raven和她的女性朋友話家常,或者要從鎮上訂購些什麼必需品時會使用。因此當Charles看見Erik拿著聽筒站在小桌邊時,幾乎是瞬間且不自覺地在對方腦中輕輕地放下一層柔軟屏障,使其無法察覺自己站在不遠處的門邊。

Erik在講德語。

Charles從不知道這個語言也能如此低柔悅耳。他的語速適中,沒有親近之意也稱不上疏離,將聽筒夾在肩與耳之間,一手撐桌握筆,往上頭的紙簿記事。他周身線條被廊道末端投入的陽光灑打,顯得柔軟明亮,Charles不忍轉移視線,窺視了過於美好事物般感覺驚慌又喜悅。

不久之後Erik結束了通話,他從紙簿上撕下筆記,Charles被扯裂紙張的輕響驚動,揭開了擱在他們之間的無形簾幕,Erik側過臉的動作迅速且防備,在看見Charles以後,目光緩緩放鬆下來。

「一個朋友?」Charles故作散漫地問,Erik扯起嘴唇,露出了一個應付用意居多的笑容。

「不,只是個消息來源,」他聳肩,「但我想你能比他更快找到Shaw的所在,所以這不很重要。」

關於Shaw他們還有很多細節需要討論,但不是現在。

「我還是第一次聽到你說德語。」Charles在Erik打算經過他身邊離開時開口,後者有些訝異地停住了腳步。

「那可真稀奇,」Erik頗具興味地說。他打量著Charles,像在琢磨他那句無心之語是否有更深的用意。「有鑒於你總是在別人的腦袋裡橫衝直撞,我很意外會聽到第一次這個字眼。」

「一個紳士總是確實地敲門,Erik,別把我形容得像個暴徒。」Charles溫柔地責備,Erik低笑一聲,模樣真切許多。

「那麼,」他的朋友嗓音愉快,「我猜你得在我裡頭多花點心思了。」

他傾身過來說話,敞開的領底飄送和Charles相同的肥皂氣味,乾淨香氣和語意含糊的句子交雜,像往腹部重重打了一拳。那幾乎造成實質疼痛地讓Charles反射性往後退去,腦殼狠狠撞在門框上,而Erik早已離開。

Charles倉皇又惱怒地按住自己的後腦勺,心跳在眼眶深處瘋狂搏動,他闔上眼,低低咒罵了個髒字。



第二次他注意到,Charles正在慢跑。

他沿著大宅旁的車道一路跑進後方的樹林,早晨空氣沁涼清新,Charles一邊前進一邊放鬆手臂肌肉,同時溫柔地大張開感知範圍,只因為他知道此處不會有干擾思緒的事物存在。他有點猜錯了。

Erik的思考和身影同時撞進Charles的腦袋裡,他的朋友從彼端跑來,明顯運動得比自己更勤也更早,運動衫胸口已經被汗水濕成了深灰色。他正在腦袋裡無聲地唱一首歌。Charles從不知道Erik會唱歌、或者說,會是個想唱歌的人,不幸地那曲調和語言都陌生,無法解讀涵義。

然後Erik看到了他,腦中的歌聲驟然停止了,轉化成一股更明亮的印象,他笑開了嘴,持續慢跑前進。正當Charles完全不能理解對方的笑容為何帶點促狹意味時,本以為只是要錯身而過的Erik猝不及防地探出了手臂,嵌入Charles腋下,像愚蠢的芭蕾舞者一樣,用前進的作用力將自己舉起來轉了一圈。

他過於不費力的模樣使Charles震驚,或陷入近乎震驚的情緒。他的腳使不上力,晃動的綠色樹影中Erik在大笑,Charles覺得頭暈目眩,但他可非常清楚這完全不是打轉的緣故。

「這不有趣,Erik。」Charles手掌抵著他的肩膀怒道,大部分是在對自己生氣。「放我下來。」

Erik照著做了,他故作失望地盯著Charles看。

「也許你的幽默感還沒跟上來。」他語調輕快,往Charles來時的方向跑去。

Charles惱怒地站在那裡,也不知這股情緒從何而來,只是從地上拾起一塊石子朝Erik的背影扔去。小石塊準確地擊中了對方的後肩,輕輕彈開,Erik只是回頭露齒一笑,接著用他精準到兇殘的漂亮腦子繼續大聲唱歌,邁步遠離Charles。

這真是一團糟。



那正是兩個月又十三天之前與之後的分野,他幾乎想躲著Erik,但因同時想狠狠親吻對方的想法和這股衝動強勁程度不相上下,Charles什麼行動都沒採取。他曾經告訴自己這沒什麼難的,事實上,他們總在書房裡喝酒、下棋,大部分時候兩者並行。Charles只管拿著酒杯走到也許在瀏覽書架的Erik身旁,深情地用他低柔的牛津腔誇讚對方的基因突變,也許這會像在酒吧裡一樣管用,他們最終便能擁抱著翻倒在任何一件最近的家具上。

但Charles沒敢這麼做。在Erik面前他維持他的驕傲,同時卻彷彿失去了大部分的自信,只因為他深信對方是他所見過最好、卻不自知的一個人。此話句句屬實,他也許偏執、行事手法過於結果取向,但同時他堅決、忠誠、不輕易被愚蠢細節分心。Charles明白,只因為Erik的那些機智嘲諷、歪起半邊唇角的游移笑意,讓他感覺自己也許將因為這份感情成為被認真嘲弄的一方。

當然他不是沒察覺到自己對Erik來說是特別的。

即使沒有刻意安排,他也會選擇在自己身邊站或坐,姿態放鬆到幾乎令人感覺驚訝。他絲毫不躲避自己的友好碰觸,考慮到他有時會揍開Sean大膽地搭上他肩膀的手,Charles對此心懷感激。

日子在焦慮蠢動中流動遠去,然後他們吵了一場架。

所為何事這個問題毫無意義,因為總是那樣。他們坐下來,氣氛良好地談天,享受彼此的陪伴,話題理所當然地被引導到他們正在從事的教育活動,以及Erik將要從事的殺戮活動,接著就急轉直下。Erik的神色充滿讓Charles全身發痛的嘲弄和不友善。他從不大吼大叫,甚至不會在爭論中提高聲音,只是用低沉嗓音慢慢地編織出尖銳刺耳的句子,他想必明白自己擅長找出Charles的弱點,於是執意將裂痕著實剝開傾倒鹽水。

Charles一如以往地被激怒了,憤恨地注視著Erik在沙發裡伸展開修長四肢,優雅地守候對手反擊。但Charles可不會稱他的心,他只是掉頭離開房間,開了二十分鐘的車到鎮上的酒吧去,花上兩個小時對酒保咒罵他殘酷的朋友,再花一個鐘頭譴責心高氣傲而愚蠢的自己,期間杯子裡的酒水沒幾乎沒空停過。

到深夜裡Charles已經疲倦得不樂意說話,他托著臉頰坐在那裡,思考著是該毫無意義地大哭一場或者再喝上一輪或者兩者都來時,有人坐進他身邊的椅子。

Charles扭過沉重的腦袋去看,發現那是Erik。他擱在吧檯上的手指裡勾著車鑰匙,斜過身子面對自己,表情並不自在,還帶點責備。

他真是憑什麼帶點責備地看著自己,Charles別過頭,固執地盯著吧檯。

「來吧,」他說,「我載你回去。」

「好,」Charles噴出笑意回應,「我來開車。」

「你會殺死我們兩個。」

誰知道呢,也許他就想這麼幹。也許他們能就這麼撞掉他們的固執、偏見、不諒解和Charles滿腦子喧囂著的欲望和情感。

現在他想選擇大哭一場了。

無止盡的沉默換來的是Erik的焦躁,他一把擒住Charles的手臂,以過大力道將他從吧檯椅上扯下來,Charles仍在嘗試站穩腳跟時,Erik往檯面上扔出幾張鈔票,拖著腳步踉蹌的他就往門外走。

「你不能總是這樣,你知道,」Charles想發脾氣,但他的聲音疲倦而柔軟。星空在他腦袋上打轉,像梵谷的畫。「仗著你強壯就隨便把人從地上拎起來,或者拖出酒吧,我有自由意識。」

他像團垃圾一樣被沉默的Erik塞進車裡,對方帶著憤怒力道甩上車門,繞到另一端進了駕駛座。

「我們都有自由意識,你不能、」Charles打算再開一場爭論時,Erik制止了他。

「閉嘴,Charles。」他說,語氣瀕臨某處邊緣。「我現在要開車載你回家,你可以安靜睡覺,或者我找些法子讓你昏過去。」

「我還能讓你的腦袋跳康康舞呢。」Charles諷刺地說,接著將臉貼在椅上,專心致志地盯著車窗外的景色。

Erik發動了車子,以完全不必要,或者只是想讓人反胃的高速駕駛飛馳在碎石路上。Charles緊閉著嘴巴不因為被威脅,單純只是無話可說。

他們只花了去程的一半時間就達到大宅,Charles氣沖沖地推開車門,盡力以尊嚴維持著穩定腳步走進屋裡,他聽見Erik兇猛地甩關車門,以腳步聲推斷也同等不悅地追在自己身後。

「別跟著我。」Charles回頭斥道,「回你自己的房間去。」

「我正在期望一句謝謝。」Erik在幽暗的廊道上回應,語氣嘲弄。「而且我會護送你回你的房間,確保你不會有其他機會嘗試用酒精殺死自己。」

「別那麼跟我說話、」他在Erik逼近過來時屏息了,「別這樣俯視我,你知道這不公平。」

「哪一個部分?你指我比你高?」Erik持續無恥地以身高優勢攻擊Charles,現在他們的胸膛幾乎只有兩個拳頭的距離了。

「你真是不可理喻。」Charles不可置信地咒罵,轉身去扭開自己房間的門把。「我是個成年人,我能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Erik的手伸過來,輕易地轉開了Charles在酒精和憤怒情緒作用下無法打開的門鎖。

「你能嗎?」Erik問,他聽上去一點都不生氣了,嗓音像黑洞不著邊際。「你天真得像個孩子,Charles。」

「謝謝你,謝謝你像個成熟的大人一樣開車載我回來,還好心地替我開了門,謝謝你。」Charles快速而惱怒地吐語,過於使勁導致門扇打在牆上發出巨響,這驚嚇了他自己,也讓神智稍稍恢復,轉瞬凋萎疲倦。

他們保持了一陣子的沉默,Erik站在一步外的距離內,近得過份。Charles不想也不敢抬頭去看對方現在是什麼樣的表情,這一切都糟糕透頂。

「我們能、我們能明天早上再談嗎?」他疲乏地將手按上額前,「我很累。」

Erik沒有回應,他在Charles驚訝的視線中欺近身來,一把扣住了他的下巴。現在他不得不仰首看著Erik了,他的朋友像一塊燒紅的熾熱鐵塊,從堅定手指傳遞過來的熱能幾乎點燃了Charles被酒精消耗大半的理智,使他退縮著靠上了門框。

「你害怕我。」Erik指出。

「不,」Charles的聲音相較之下顯得如此倉皇,但他很快穩定下來。「不。」

Erik盯著他看了很久,雙目像獸眼般在廊燈下盈盈發亮。

「你該害怕,」他低啞地說,「你不知道我能對你做出多可怕的事。」

他的手指仍然緊扣著Charles的顎骨,力道之大幾乎使人發痛。但接著他的拇指輕柔地上滑,按壓Charles的唇。他就那麼用指腹貼撫、摩擦著Charles的唇很久,視線顫動卻不曾轉移。

此時的空氣之中彷彿滿佈火星,一觸即發,Charles看著Erik在視線前俯下腦袋,以壓抑的速度拉近他們之間的距離。

「但我不會,」Erik慎重地在他唇前低語,像是對自己許下不可破的承諾。「我不想。」

Charles從未聽過如此含蓄而暴露、語帶歡迎又語帶拒絕的一句話。

Erik鬆開了箝制住他的手指,Charles下顎的皮膚瞬間感覺寒冷,他的朋友退開了,半邊身子隱入門扇外的黑暗之中。

「睡吧。」他短促地說,步音埋在被輕聲關起的門後。

Charles站在門前很長一段時間,試圖把碎裂在地的事物拼湊起來。他發現自己樂意在Erik的手下崩毀殆盡,樂意被珍惜,也樂意尖聲喊叫著被破壞。

他不害怕Erik,他害怕的是竟不感到害怕的自己。

他瘋狂地愛上了他最好的朋友。



說來弔詭,但那是他們最近於親密的一次接觸,至少在Charles的雙腿還能健全運行的人生階段是如此。這之間他們經歷了相遇、相識相知;到達最終他從沒願意料想過的,Erik帶著他的妹妹從此離去再不回頭,只留給Charles一雙麻木的下肢和同等麻木的心靈。長久以來他憂慮Erik遲早要離去而處心積慮地遊說、珍惜、製造出讓他不捨離開的溫柔環境,但他仍然遠去。

再次見到Erik是一年以後的事情。

那時大部分的事情都已塵埃落定,他們分據兩個極端,Charles習慣了輪椅,Erik想必也習慣了他的頭盔。他沒有預料會見到對方,那只是Charles以客座身分在哥倫比亞大學教授的一堂講課,平凡無奇。他滑著輪椅來到講台上,正要翻閱桌面講義時,就頓住了手掌。

他感覺到Erik。他最鍾愛的那個腦袋,極端狂熱與極端冷靜團團交纏成一個壯大、不可觸的冰冷火球,幾乎令Charles在進入的瞬間就不可自拔地投身其中。他瘋狂投身其中。

他抬起眼,目光迅捷到使腦殼發疼地掃蕩著階梯狀的座位,在右側最後一排看見了他的朋友。Erik隻身一人,輕裝前來,沒有頭盔,甚至沒有坐下,只是傾斜著身子站在門邊。他注視著Charles。

Charles從他的眼裡看出了那麼多的情緒,聽出了那麼多的話。他沒有抵禦自己朝他腦袋探去的渴切碰觸,他感覺到了那個被高舉起來打轉的早晨裡,對方遠遠發現自己存在時滿溢而出的溫暖、明亮的印象。他的朋友將那個回憶擱置在光明節蠟燭邊,Charles失手一碰,Erik遙遠的眼裡就滴出水來。

那震撼了Charles。

他說他不會也不想傷害自己,他沒有保守住承諾,但Charles想自己給予對方的傷害何嘗不大、他理應照顧好自己,照顧好Erik,而不是醉醺醺地將車子駛在夜路上撞成一團火球。

因為愚蠢的是,Erik愛他。因為愚蠢的是,他仍然深愛著Erik,並打從心底明白這愛將鞏固一切的同時也摧毀一切。

Charles就這麼毫無道理地在講台中央哭了起來,胸口溫暖的疼痛持續了很久都未曾絲毫減退。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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