猿猴麵包樹千秋

[XMFC] The Rain Must Fall (Homeladn AU)-下

Charles並不是個有信仰的人。

他甚至沒真的對任何人事物祈求過任何東西,他很幸運,Kurt行使的暴力對他造成的影響並不如他以為的大,Charles成為了一個大致上建全的人類,擁有太高傲的自尊心和足夠強的動力去贏取他大部分他想要的。他也不真的崇拜渴求過什麼,如果不包括那些與他人別無二異、在青少年時代的性幻想對象,Charles實在沒膜拜過什麼。

他感覺自己浮沉在深海之中,無聲也無息,然後誰的手堅定地嵌進他的腋下環上前胸,一把將他扯出水面,鮮甜的空氣山洪般灌入肺臟,Charles大張開口唇,視野清晰。

他看見Raven,距離自己的臉孔不到兩個拳頭外的距離,正從上方俯視,金髮搔癢了Charles的皮膚。緊接著他感覺自己的後腦陣陣發疼,撐著手掌想要起身時,才發現他躺在客廳地板上,而Raven摟著自己跪在那裡,大腿枕在Charles頭下,一臉憂心。

「我剛叫了救護車,你別起來。」Raven提醒他,「八成又是那該死的腦震盪,我告訴過他們你離康復還遠得很,但是、」

「Erik呢?」Charles不顧她的阻止坐起身,環顧四周。

「他來過?」Raven懷疑地問,「你們談過了嗎?」

「有非常糟糕的事情要發生了,Raven、」Charles因為焦慮而結巴起來,在Raven的攙扶下支起他尚待復原的腿。「我得借用妳的手機。」

Raven看來非常困惑,但什麼也沒說地把手機遞給他。

Charles跛行著前往書房,往他那混亂的桌上翻找了一陣,從一疊論文下找到了那個記錄著Hank電話號碼的紙本。

Hank很快接了電話。

「Hank,是我。」Charles飛快地說,「你拿到我們討論過的那東西了嗎?」

『你還好嗎?』Hank關心道,『我剛聽說你出了車禍。』

「沒事,你拿到了嗎?」

『是的。』Hank猶豫了幾秒,彼端紙張摩擦沙沙作響。『你想知道什麼?』

「當年是誰運作這個計畫?」

『你在保密線路上嗎?』

「不,但我沒有時間去找一條該死的保密線路了。」Charles按壓著自己的後頸,焦躁地回應,「只管給我一個名字。」

『是Shaw。』Hank壓低了聲音,快速地說。『他當時還是副局長。』

一個指導他保持沉默重要性的人,當然。Charles無法感覺意外。

「Moira在那裡嗎?我需要和她說話。」

『不,她不在這裡,我也不確定她在不在她的辦公室。』

「謝謝你,Hank。」Charles疲倦地致謝,「你不知道自己幫了多大的忙。」

切斷通話以後,Charles倚靠著書桌搜尋手機裡的通訊錄,試圖找出Moira的電話號碼;Raven不知何時來到書房門口,目光盡是詢問。

「你在做什麼,Charles?」她小心地問,Charles抽空看了她一眼。

「我得知道Erik上哪裡去了。」Charles試著耐心回應,擦過他的妹妹身邊走往臥室,從床上取過了Erik交給他的那個文件夾,而以腳步聲判斷,Raven亦步亦趨。

「他在多佛空軍基地。」

Charles從手機裡抬起頭,震驚的神色想必使Raven一頭霧水。

「妳怎麼知道?」

「新聞已經播了整整一週了,他們今天要在那裡舉行演習,Erik受邀和雷鳥空軍表演隊一起飛行。」Raven看了一眼腕表,「十點,就是一個半鐘頭後。」

那意味著Erik將獨力駕駛一架F-16戰機,來去如入無人之境。那使Charles渾身發涼地徹底理解對方為何要把文件交給自己,他想必沒準備從其中全身而退。

「我得到那裡去。」Charles匆匆說了這麼一句,隨手從椅上抓過一件外套穿起,再度擦過他欲言又止的妹妹身邊走往前門,途中他看見了那把手槍被擱在廚房流理臺上,於是順手拿起收往外套口袋。

「等等,Charles,搞什麼、」Raven不可置信地驚呼,「你帶槍幹什麼?」

「我也許得射傷些什麼人,我不知道!」Charles吼起來,槍枝沉甸甸地把外套下襬和心臟都向地面拉扯過去,他在杯碟裡遍尋不著自己的車鑰匙,然後才想起那台老本田剛剛撞成了廢鐵。「操!」

Charles站在玄關邊,扶著木櫃,花了十秒時間意識到自己的失控和Raven的沉默;他深吸一口氣,回過頭去面對他的妹妹。

「我得借用妳的車。」他說,Raven的目光筆直,看上去反而因為他的咒罵冷靜下來了。

「Charles,那在特拉華州,」Raven放緩了聲音一字一字地說,「我會借你車子,但你就算走高速公路也得花上兩個鐘頭,這還是不塞車的情況。」

「妳能給我弄架直升機過來嗎?」

「不能,但我有比看著你出第二次車禍更好的主意。」她說,從Charles口袋裡拿出手槍,無視他的抗議。「而你不能帶著這東西進空軍基地。」

三分鐘以後,他們下樓,進了Raven的雪佛蘭;他的妹妹從前座的置物箱裡拿出警鈴燈吸往車頂,打下排檔,以不必要的高速將車體甩出了停車格,帶著刺耳的響笛聲駛往大街。

因為警笛的關係,一路上他們完全沒有受到紅燈和交通阻塞妨礙,Raven行雲流水地穿行在諸多讓行的車輛之間,Charles坐在副駕座上,打開了Erik給他的牛皮紙袋。

裡頭的資料不過寥寥幾張,其中有一部分是開曼群島的銀行帳戶明細,另外一部分是某艘油輪的貨櫃提存單,還有照片。

Charles翻閱著那幾張黑白相紙,取像角度清晰,多從貨櫃正前方拍攝內部,幾個穿著厚重的男人正在從其中拖出木條箱,他們腳邊幾個箱子已經被打開來檢查,裡頭擱滿槍枝和防撞紙。然後他看見地獄火的領導Azazel,就站在貨櫃旁,他側著臉,但眼下的疤痕非常醒目。Charles放下相紙,正要回頭去看另外幾張文件時,一張紙條從相紙之間落下。

上頭的筆跡倉促草率,但字體優美。

『Max,我的弟弟,』筆跡用帶有德文字型的英文這麼寫著,『你知道我一直有些沒有好好告訴你的事,你知道我已經不知道能夠相信誰,你曾經問我這件事能夠追到多高,而我現在能夠告訴你非常高;這花了點時間,但我終於查出那個銀行帳戶登記在誰名下,Sebastian Shaw。你或許不清楚這個名字屬於誰,我曾經希望你永遠也別知道,我現在依然如此希望。但我必須把這些資訊交給我以外的人。弟弟,他是置我於如此險地、出賣了他的國家販售美軍武器給蘇聯反抗份子、企圖以此達到制衡效果的人。你記得我們家鄉的那句老話嗎?"Zwischen zwei übeln entscheidet man sich am besten für keines von beiden"?如果要在兩件壞事之間做選擇的話,最好是哪件也別選。請你好好看顧Erik,並且轉達我們的愛,他的父親母親會盡快回家。』

Charles放下了紙條,盯著擋風玻璃上綿延不止的高速車道看,Raven用餘光憂心地瞥著他,這幾乎使他胸口發疼。思及有那麼長的一段時間Erik都不曾得到過來自家人的關懷,思及寫下這張紙條以後過了多久他便永久地失去了他的父母。

「我不知道該怎麼做,Raven。」Charles開口,Raven安靜地收回了她的目光。「我知道妳有一大堆問題想問我。」

「你知道該怎麼做,Charles,你永遠都知道。」Raven說,真心實意地。「而你真的不需要告訴我任何事。」

但Charles會的,也許不是此時此刻,但他將會告訴Raven所有的事,因為她是他見過最能夠保守秘密、也最保護Charles的人。她是Charles唯一的家人。

Charles倚靠過去親吻了Raven的肩頭一記,然後他在手機裡找到了Moira的電話。

『Raven?』Moira的聲音憑藉著來電顯示發出狐疑之意,『怎麼回事?是Charles發生了什麼事嗎?』

「是我,」Charles糾正她,「Moira,我需要妳到多佛空軍基地去,我正在趕往那裡。Erik來過我的公寓,我知道所有的事了。」

『Shaw和Emma都要參加演習,我人就在這裡了,怎麼回事?』

「我們還有多久到?」Charles轉頭去問Raven,對方回答十分鐘左右。「我還有十分鐘就到那裡了,妳能交代警衛放我進去嗎?」

『我想可以,你要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嗎?』

「妳能阻止Erik上表演戰機嗎?」

Moira沉默了幾秒。

『我的老天。』然後她的聲音低啞,『就是今天嗎?他告訴你就是今天嗎?在這裡?為什麼?』

「妳能阻止他嗎?」Charles再次詢問。

『不、不,我不能,整個表演隊已經在飛機上了,』Moira語氣紊亂地說,『我得去通知軍隊的人。』

「不,Moira,妳不能這麼做,我們有過承諾。」Charles厲聲制止她,「幫我個忙,拜託,把這通電話轉到Erik的無線電裡。」

『那是架戰機,Charles,就算沒有裝載彈藥那也是架戰機。』Moira也提高了聲音,『我不能冒險。』

「妳沒有證據,我有!」Charles吼道,雪佛蘭因為開上公路外的小徑顛簸不止,他的聲音因此斷續復連。「讓我和他談談,如果行不通,就算妳要把飛機射下來我也不會有任何怨言,但如果妳連這樣的機會都不給我、」

他頓了一頓平復呼吸,Raven顯然被其中幾個關鍵字震撼了,掐著方向盤的指尖泛白。

「拜託,就幾分鐘。」Charles壓抑著聲音說。

Moira那側也安靜了一陣,然後是她抽離電話和某人低低交談的聲音,線路保持著通話但彼端陷入單調的平靜,其間Raven的車已經在檢查哨前停下來,幾個衛兵走過來檢查他們的證件和車體。

「我要妳帶著這個回華盛頓去。」Charles把資料和相紙裝回紙袋內,塞進Raven手裡。「放在妳覺得最安全的地方,好嗎?」

Raven握住紙袋的同時也握住他的手。

「別太勇敢,哥哥。」他的妹妹低低地說,在Charles來得及反握住她的手以前就鬆開了指頭,匆匆往臉上抹了一記,Charles沒看見任何眼淚。

她幫助Charles拄著拐杖下了車,接著就果斷地回到駕駛座,倒車離開了基地前的車道。Charles不敢花太多時間目送她,拐著腿穿越了檢查哨,手機尚沉默一片時,他感覺耳膜厚沉地隆隆震動,剛抬起頭,幾道迅猛的白影就過低地從腦後天空竄過頭頂直飛向前,夾帶著震耳欲聾的引擎巨響翻飛天際,然後Charles才清楚地看出了六架雷鳥機身上的星條旗漆色,光彩的紅白藍。

「看在老天的份上、」Charles驚慌地咒罵,加快了前行的速度。

然後他一直貼在臉旁的手機有了反應。

『這是Magneto一號。』Erik平板的聲音悶悶地送出,Charles盯著戰機拉出的漫長白線,幾乎能看見對方套著氧氣面罩的模樣。

「Erik。」Charles審慎地開口,彼端那人安靜了一秒,接著用鼻息嘆氣。

『Charles。』他只簡單地這麼回應,聽不出感情。

「沒猜到是我吧?」

『我希望我能說我非常意外,』Erik似乎在笑,不是太親切的那種。『但不。』

「你打算怎麼做?」

『你真的想知道?』

「是的,我非常想知道。」

『我正在進行飛行表演,你也許能透過新聞看到,』Erik的語氣漫不經心,『這裡是一個翻轉,看著。』

Charles這時正跟隨著喧鬧聲繞過機坪,然後他突然看見閱兵台,就在右前方一段距離外;他繼續往前,雙眼筆直地跟著天空中的雷鳥,其中一架負責單機特技的戰機脫離了隊伍往高處爬升,控制著機身上下顛倒,一連翻了四五個圈,引發遠方群眾一波熱烈掌聲。

「特技表演想必不是你今天的目的。」Charles艱難地說。

『當然,』Erik柔聲道,『但在我把戰機撞往Shaw以前,這些小花招仍然值得一點獎勵,教授。』

Charles幾乎要被那樣的句子掀起的回憶刺傷。

「別那麼做,Erik。」他低聲懇求,帶著焦慮與嚴厲。「那裡有上百個人。上百個,無辜的、正直的.........」

『你期待我說什麼,Charles?』Erik的聲音漠然而決斷,『你期待我對此做出什麼反應?除了我真的不在乎以外。』

「你不是這樣的人。」Charles說。

『不,你希望我不是這樣的人。』Erik平靜地駁斥,語帶憐憫。『很抱歉讓你失望了。』

閱兵台下的Moira越過洶湧人潮注意到了Charles,和身邊的誰低聲交談幾句以後大跨步朝他而來,他們之間的距離不過數十公尺,Charles知道自己已經用完了那僅存的時間和機會。

Charles並不是個有信仰的人。

他甚至沒真的對任何人事物祈求過任何東西。很多時候他希望他有,真的,如同此時此刻,至少他會知道一個做法,一個對著Erik以外對象真心哀求的正確做法。

「那就做更好的人,」他急亂地說,聲線顫抖。「陪在我身邊,拜託,Erik。」

Erik沉默了。

彷彿有一輩子那麼久,Charles渴求自己能不再聽到飛機引擎的聲響,但那只是巨幅地益加響亮,他能看見那架特定的單機再度脫離了隊形,推進了速度打著旋,自遙遠彼方朝自己而來。

『我很抱歉,Charles。』Erik低聲道。『但我很高興你在我的無線電裡。』

「你在乎我嗎?」

『什麼?』

「我在尋找正確的問題。」Charles堅決地中止了Erik的狐疑。「一次也好,過去也好如今也好,你在乎我嗎,Erik?」

『是的。』他的朋友說,語氣沉沉。『是的,而你無須使用過去式。』

Moira來到他身邊了,手裡抓著個無線電對講機,唇角下歛而眉頭緊皺。她用目光嚴厲地詢問Charles,而後者給了她一個不置可否的輕微搖頭動作。

「這裡有上百個人,Erik,」Charles說,「上百個人,包括我。」

Erik再度沉默了,而那只持續了極短的時間。

『滾離開那裡。』他語氣嚴峻,但Charles在之中聽出了一絲紊亂。

「不。」

『我不會警告你第二次。』

「你能怎麼做?威脅要殺了我嗎?」Charles反唇相譏。

『我不會停下來,你這蠢貨。』

「我知道。」

一陣寂靜。接近正午的陽光下,現在戰機近得Charles幾乎能清楚看見它的具體細節了,流線型軀殼美好,充滿力量,只為了一個目的被製造出來,就像他的Erik一樣。

閱兵台上的人群紛紛對著那架單機指指點點,在引擎的巨大響動中一切都是靜止的,Charles在其中也看見了Shaw和Emma。

『你大可拿著你找到的證據大聲叫嚷,Charles,然後讓他們用飛彈把我打下來。』Erik最終說,『他們也許不會相信你,但他們總是確信陰謀論。』

「我不再試著阻止你了,Erik。」Charles說,發現自己出於真心。「我寧可陪你到最後,就在這裡。」

他的言論必定震驚了Moira,Charles必須得一把扯住對方的手臂,阻止她試圖往對講機裡說些什麼的動作。

「Charles!」

Moira想必是這麼夾帶著怒氣叫喊了,但引擎聲中Charles什麼也聽不到,他只看見對方的口開開闔闔,像離水的魚或者他兩都在水中,浮沉在深海裡,無聲也無息。戰機筆直地駛往閱兵台,迅捷得不可思議,群眾大概是在尖叫,四散著縮起身子避往他處;Charles眨眼,感受得到上眼皮的濕潤和酸楚,再次挑亮了視野,那架F-16在台前以精湛的技巧頓止四分之一秒,接著翻過機腹向上衝回天際,捲起的強風掀翻了台裡的幾張桌面,和所有人的衣擺。

這想必很快被定義為當天最精彩的演出,驚魂未定的高級官員們猶豫但熱烈地鼓起掌來,而Charles捨棄了拐杖,鬆開了Moira的手開始奔跑。

他從來沒跑得這麼快過,這幾乎驚嚇了他自己;他腿上的傷口裂開了,正往褲管外泌血,但Charles一點感覺也沒有,他的心跳如此之急,呼吸如此之急,而完好無缺的戰機就飛翔在他視野之內,他要朝Erik而去。

戰機壓低了高度,滑入了某個被機棚遮掩的管制區域跑道,Charles花了點時間到達那裡,卻在入口遭到攔阻;他只是把中情局的證件往他們懷裡一塞,連腳步都沒有放慢。他在標示著二號的跑道上找到了漆著星條旗色的戰機,引擎已經熄火,駕駛艙已經打開,一個穿著白色飛行服的男人正從上頭反過身子,踩著梯子立足地面,他臂下挾著頭盔,髮絲在風中紊亂。Charles遙遙望著他,直到對方遙遙地發現自己。

Erik頓住了腳步,他站在他的飛機旁,神色幾乎可以說是憎恨羞愧而痛苦的,他背棄了他賴以為生的目標,他在生Charles的氣,但那股怒意又如此婉轉纏綿,不帶絲毫攻擊性,以至於Charles朝他而去時,他沒有一點閃避。他就是那麼盯著Charles看,然後歛下了眼睛,鬆開手讓頭盔落地,聲響輕脆。

「為什麼我會覺得這麼難受?」

他看上去就要哭了。Charles又難過、又憐惜、又驚惶又喜悅;他抬起手卻幾乎不敢碰觸Erik,直到對方將自己的臉龐貼上他猶疑在空氣中的掌心內。他看上去就要哭了,但先掉出眼淚的人卻是Charles。

「因為你愛我。」

Charles輕聲道,小心翼翼地微笑。那是一個不真的是問句、但正確無比的問題。Erik放鬆了緊繃著的臉部線條,終於顯現出應有的那股疲倦;他闔眼,用前額熨上Charles的額,手掌環住他的頸子如他們分離、如花朵含苞待放。

「勝過一切。」Erik低語。

然後槍枝上膛的聲響驚動了他倆。

Charles轉過頭,Moira端著手槍站在幾步外,神色決絕。

「把雙手放在頭上。」她對著Erik下指示,完全忽視了Charles的存在。

「妳在做什麼?」Charles震驚地說,「把槍放下。」

「滾開,Charles。」Moira漠然地說,看也沒看他一眼。

「不,妳答應過我的。」Charles下意識將Erik攔在身後, 「我們有過約定。」

「我們不和恐怖份子談條件,現在退下。」

「聽她的。」身後的Erik說。

「不。」

Moira抬高了槍,Erik撥過Charles的肩,將他推至自己身後。

「跪下,雙手放在頭上。」Moira朝地面俯了俯槍管指示道,Erik笑起來,Charles透過他顫動的肩線得知這點。

「我不會讓任何人再把我關進另一個囚室裡。」

他在走近Moira,Charles不知道他在想什麼,這簡直瘋了,他伸出手去想扯住Erik,在這時聽見槍響。那聲音那麼近,那麼具有貫耳的洞穿力,Erik的飛行服衣料在他指前滑開,就差那麼幾分幾吋,像翻入暗夜的洶湧海水之中一般,Charles看著他傾斜身軀倒下、撞擊地面,激起恍若無存的血花。

Charles放聲大喊,他想必是放聲大喊了,先襲擊而來的是大張唇角造成的撕裂痛感,然後是燒灼的喉管,最後是那湧上胸腔、無止無盡的拒絕和不可承受。

他要朝Erik而去,如同追隨在對方躍入海中一般,如同在林肯紀念堂一般,Charles相信自己能找到他,他總能找到他。但有誰從後面抓住了他的手臂,Charles被自己前撲的動作和這股力量拉扯,猛烈地摔跪在地,Erik只是倒在那裡動也不動,他就那麼動也不動,即便Charles如此疾聲呼喊。

Moira在視線彼端高聲指示些什麼,Emma從她身後來了,她們並肩站立著注視著Charles和Erik,朝彼此沉聲說些什麼,那個畫面彷彿在Charles腦中打了一記兇猛響亮的照明彈,熱烈燃燒的灰燼一路向下,沸騰了他的胸腔。

「妳和他們是一夥的。」他啞聲呢喃,不可置信。「妳和他們、」

然後他就發不出任何聲音了,Charles從未如此空洞地憎恨過一件人事物,Moira看著他的目光那麼沉默,甚至帶著憐憫。身後那股力量拉扯他立起疼痛軟弱的雙腿,他無暇確認那是誰,就這麼像拖行著一件行李般,將他拽入一輛廂型車後座。直到車門被關閉的那個瞬間,Charles才看見Hank驚惶的雙眼。

引擎被點燃的同時,Charles將自己蜷縮在空蕩的車體地面上,傾盡全力不讓身軀在胸腔那股燒熔般的劇痛中碎裂片片,痛覺一鼓作氣地席捲了他的理智,使他無可抵擋地低啞呻吟起來,無意識的音節轉化成Erik姓名的那個瞬間,Charles放聲哭泣。



Charles被送回了醫院,他不到二十四小時前剛離開的那一間。

他的意識清醒,除去腿上的傷口需要重新處理以外並無大礙,因此護士們只是推了張輪椅過來讓他坐下,之後就讓他這麼在忙碌的急診室一角等上了兩個鐘頭。

Charles完全不知道該思考些什麼,他試圖在護士們把自己弄下車時回頭去尋找Hank,但那輛廂型車幾乎是在他離開車體的瞬間就駛出車道。他盯著自己放在腿上的手指看,他那十根修整完好、毫無傷跡的手指,和指下血跡斑斑的褲管。他想著Erik,一如既往而從未休止;他想著各式各樣的發展:

Erik捨棄計畫下了戰機,他痛揍Charles一頓,因為那樣的憤恨未平他永久地離開自己,永不相見。

Erik捨棄計畫下了戰機,他倆擁抱,離開美國,Charles發現自己一直就想離開美國,也許回到他還擁有棟太大的老宅子跟幾處不動產的大不列顛,排除掉那些不快的成長部分,Charles仍然有許多回憶存放在那房子裡,而他很樂意和Erik分享這一切,不論好的壞的。又或者他們可以到海德堡去,噢Erik會喜歡這個主意,他會有那麼多東西能展現給Charles看,他的過去,如今和未來;而他們永遠不需要擔心生活開銷,如果Charles處分掉他擱置在英國的遺產。

又或者,Erik執著於他的復仇計畫,架駛著戰機撞進閱兵台;Charles當時站得太近,不可能不受牽連。他也許會被爆炸的焰火侵體,或者被四散的機體碎塊襲擊,他不太可能活下來,他會和Erik一起死去。

而這不正是最重要的部分嗎?一起活著,或者一起死去。

Charles開始覺得那也許才是最完美的發展。

就在他快要在一片混沌中堅定莫名的意志時,Raven來了,她很快在繁雜的急診室裡找到了Charles,即便他只是希望那樣沉默地待在角落裡別被任何人注意到,但他的妹妹找到了他,這使Charles的心軟弱下來。

Raven筆直地走往他後方,握住扶把就推著Charles離開角落。

「你得看這個。」她說,來到了護士站,要求值班護士打開角落邊上的電視。

他們正在播報緊急新聞,Charles認得這個主播,褐色頭髮,有張杏形的漂亮臉蛋;當初他第一次在電視上看到Erik的照片時,也是她在鏡頭上。不如當初報導歸國英雄的熱切笑容,主播如今顯得憂慮不已,她身後的螢幕正在循環撥放多佛空軍基地的影像,有軀體被裝進黑色的屍袋中,放上擔架推進救護車裡。

然後出現在螢幕上的是Shaw。

他站在閱兵台的講桌後,多麼剛好地他們在一個能夠召開記者會的完美場所,中情局長的神色同樣凝重。他向群眾宣布那個不幸的消息,人民英雄,美國之心,空軍少尉Erik Lehnsherr,在今天進行雷鳥飛行隊特技表演時,因為艙壓不適死於心肌梗塞。少尉一直忍受著不適直到飛機平安觸地,忠於守衛人民國土的誓言。他無法表達他的遺憾、震驚和痛苦,接著Shaw低下頭,領著官僚們進行了長達一分半鐘的默哀。

然後他們又開始播放屍袋、擔架和救護車。

Charles被那個畫面一次一次地劃破眼球和乾澀的喉嚨,直到疼痛像沙漏一樣使他的下肢益加沉重疼痛、終致無法承受,他才別過腦袋。

「和我說話,Charles。」Raven低聲道,「我得知道你沒事。」

「誰告訴妳我在這裡的?」Charles問。

「一個姓McCoy的男人,他打到我的轄區分局,自稱是你的同事。」

「我們能回家嗎?」Charles抬起頭問,不在意自己像個不樂意看醫生的孩子。「我很累。」

Raven繞過輪椅,在他膝前跪了下來,望著Charles,開口想說些什麼但沒有說,她先是握住了他的手指,然後鬆開來,傾前擁抱他。

她有點弄痛Charles的腿了,但那實在無所謂,Charles轉動著腦袋,在她頸間找到了一個舒服的位置,之後就一直待在那裡。

幾分鐘以後一個印度裔的醫生拆散了他們,他替Charles除下了被鮮血浸濕的紗布,帶點責備和苦惱的神色處理他被撕裂的傷口,然後他開了些抗生素之類的藥。Charles覺得他看上去人挺好的,說話的音調裡還帶著和自己相似的滑順英國腔,於是在簡單的小手術結束過後,他攔下了準備離開的醫生。

「我睡得不好。」他說,「從車禍過後就一直睡不好,不知道是不是腦震盪的後遺症,你想你能開些幫助睡眠的藥給我嗎?」

Charles知道自己看起來友善聰明,又足夠疲倦得足以讓他漂亮的藍眼睛裡充斥血絲,沒人會不買帳;而確實,醫生望了他一眼,神色同情。

「你該做個全面性點的檢查。」醫生告訴他,但已經開始折回來。

「當然,如果我不是這麼忙。」Charles柔聲道,「我會的。」

醫生點了點頭,俯首,往處方籤上草草寫了些字。

「保重身體,Xavier先生。」他說完以後就離開了,Charles將處方籤收進口袋裡,看著Raven推著輪椅跟醫生擦身而過。

他們領取了藥以後,Raven開車送他回家。事實上Charles不太確定當自己開口說出想要回家這句話的用意,因為當他進入自己位於華盛頓的那棟公寓時,他一點都沒有感覺到歸家的安全感。Raven到廚房去了,大概是想幫他弄些吃的和準備該吃的藥,Charles逕自在沙發上坐下,然後他想,他得搬離開這裡了。這是中情局為他承租的單位,而如今他一點也不想跟那個機構有絲毫牽連,他得回紐約去。然後他又想,去紐約又有什麼意義?他已經辭掉了大學的工作,即使當時系主任極力挽留,也表達過隨時歡迎他再回去的意思。但Charles發現自己失去了教書的熱情,應該說失去了對大部分事物的熱情,他理智上明白得很,這是創傷後的即時反應,他總得平復過這些心情,找到新的動力繼續活下去;他總會平復過這些心情,Charles知道,就像他如今想起Kurt已經能不帶懼意或者其他過於激烈的負面情緒,時間能治癒大部分的傷痛。

而他活下去的動力就在幾公尺外的地方,還等著自己去保護照顧。

他又想,說不定這些根本用不著操心。說不定下一秒他的房門就會被秘密部隊擊破,然後他和Raven都會因為知道太多內情而死去。

但他的房門平靜依舊,Raven拿著塊三明治和藥出來了,溫柔地指使他得吃點東西。

Charles順從地接過食物時突然醒覺,他的妹妹已經無須自己保護照顧了。她現在有份很好的工作,很好的車子,自己的生活圈,她甚至還準時地去Charles給她安排的心理醫生那裡傾訴心事;她溫柔而纖細,但心理承受力早在十年前就遠比Charles強大。她替Charles打理好生活,為他在華盛頓市區濫用職權地超速駕駛,為他閉上嘴什麼也不問。

現在是Raven在照顧好他。

一週前Charles可能會為此抓狂悵然若失,但現在他感覺無比安心。

「妳把我交給妳的東西收好了嗎?」他問,Raven點頭。

「那地方安全嗎?」

「你能想到最安全的地方。」Raven還要說,Charles制止了她。

「我不需要知道那是哪裡。」他說,「只管收好它,就算一輩子都不拿出來也無所謂。」

Raven再度點頭。

「別再跟中情局的任何人有所牽連,好嗎?」Charles以溫和、不驚動任何事物的語氣告訴她。

「好。」

然後她看著Charles安靜地吃完了三明治,吞下了藥。

「我想回紐約去。」Charles說,「也許就幾天,我會打包好行李,回大學去。」

「你可以過來和我一起住。」Raven提議,「你可以在華盛頓教書。」

有那麼一會兒Charles覺得這是不錯的主意,他們可以再度住在一個屋簷下,因為小事和各種生活習慣不同吵翻天。

「我的主任歡迎我回去。」但Charles回絕了,他想自己不喜歡這個城市。醫療制度像屎,交通像屎,他在這裡的生活也像屎。「妳還想到調職加州去嗎,Raven?」

Raven不可置信地望著他。

「我想我現在比較想回紐約去陪你。」她猶豫地說。

「也許妳該去加州,那裡有更多的陽光。」Charles鼓勵道,「我也希望自己到那種地方度假的時候用不著住飯店。」

Raven被他逗樂了。

「我們再看吧。」她說,看著Charles站起身。

「我去睡一會兒。」Charles說。

「我留下來陪你。」

Charles沒拒絕,只是往她額頭親了一口,就跛行著回到他的臥室去。他脫下外套,從口袋裡拿出安眠藥,和著唾液吞了一顆,然後倒往床鋪闔上眼睛。

他什麼夢也沒作。

Charles醒來時Raven還在那裡,趴在起居室的沙發上睡著了。窗外天色還沒有完全暗下來,但已經接近晚餐時間,於是他到廚房去,用冰箱剩下的材料煮了簡單的番茄義大利麵。Raven在他燉煮醬汁的時候醒了,走進來幫忙,然後他們一起安靜地吃了晚餐。

餐後Raven洗了碟子,Charles避開新聞台,以無聲模式看了一會兒電視。他無法停止注意電話或者門鈴,但它們都毫無動靜。時間再晚一點,Raven表示今天想留下來過夜,Charles禮貌地要求她以幫忙自己整理要寄回紐約的研究資料作為代價,然後他們便這樣在他的書房裡把紙張裝箱封起,一直到晚上十點多。期間Raven說得多,Charles聽得多,一往如常。

他們睡在一張床上,因為Charles只有這麼一張床,那足夠大,但Raven緊緊地貼著他睡。Charles試著回想他們最後一次一起睡在一張床上是什麼時候的事了,那時候的Raven想必還很小,他還記得自己的手臂輕易就能把她整個人收在懷抱範圍內。

她的妹妹睡得很沉,但Charles沒真的闔上眼過幾次。

隔天早晨Charles從淺眠中醒來,Raven已經不在。她留了張紙條說要去轄區分局處理事情,也許下午會帶點食物過來,Charles讀過紙條以後起身盥洗,一邊吃冷吐司一邊繼續整理他的資料。

之後的數日他都在這麼做,非必要不出門,在固定的時間用餐,吃定量的食物,洗澡,吃一顆安眠藥,就寢,其他剩餘的時間就是讀書或者打包他三年來擱置在公寓內的私人物品。Raven每天都過來,時間隨著班表不定,每次都帶著食物,有次甚至還帶上了紅酒;她會陪Charles吃飯,幫著把東西封箱。她和Charles聊很多將來的事,她說她已經提出了調職加州的申請,不確定結果會如何,她說她週末就會去紐約探望Charles,要他按時吃飯。

Charles聽著她說,時不時發笑,手裡的動作沒停;過程中他想,也許他真要回到紐約去了,回到他的大學,面對那些年輕、無知但充滿求知慾的聰明臉蛋,他會指引他們、充實他們,然後也許有一天,Charles會真的覺得人生充滿遺憾,但這一切都非常值得。因為相對於愛國心,Charles對於人類受到傷害的不可接受度更加地高,他不想再捲進任何跟國土安全有關聯的事件,他甚至想,等回到校園,他會停止開授犯罪心理的課。

但那個晚上,什麼突然襲擊了Charles。他當時正在把最後一些盒子放進紙箱裡,Raven在執勤,還沒有來,他的手指突然在一切動作中頓止了。Charles說不上來是什麼阻止了自己繼續移動,他就只是盯著那些紙箱,知道這全都不對。他感覺食物和睡眠在腦子中築起的那道牆正在潰堤,他盯著自己放在箱上的手指看,他那十根修整完好、毫無傷跡的手指,和指下血跡斑斑的褲管。那裡沒有血。他想起Erik、Erik、Erik,一如既往而從未休止。

他想起他在這個糟糕城市中過於簡單的那個房間。他想起他確認自己身軀的那些動作,他像個胎兒蜷縮在浴缸裡,那些他無法安眠的夜晚。他想起他把他從海水裡打撈起來,他們的心如擂鼓。他想起他抓住他的手指。他們的吻。他透過螢幕看到的欲望和痛苦。他想起他從容地否定了他們的吻。他想起林肯紀念堂,更多的吻。他想起無數件渴望和他一起做的事。他想起分離,想起再會,想起真相。

他想起他愛Erik,勝過一切。

Charles很意外自己沒有掉下一滴眼淚,他覺得有點犯睏,於是封好了最後一只箱子離開書房,從冰箱裡拿出上次他和Raven沒有喝完的紅酒倒了滿滿一杯,拎著回到臥室。他慣例地取出他的藥,不太確定自己倒了幾顆在掌裡,也不太在意自己和著酒液吞嚥它們,Charles就是想好好睡一覺。

然後他倒進床裡,趴在被單上,越過門框無意識地望著空蕩的屋子。過了也許五分鐘也許五個鐘頭,Raven來了,Charles能聽見她進屋,穿越起居室的腳步聲,他闔上眼,希望他的妹妹看到他沉睡並且不欲驚擾。腳步聲的確停止在房門口了,但就一直停在那裡。

Charles在黑暗中稍稍挑開眼,他想著Erik,他看見Erik。

以完好無傷的模樣矗立在門邊,襯著窗外的燈火,身周彷彿有光。他環視屋內,然後望著Charles,像是責備也像是憐惜。Charles想過自己會在這個時刻看到什麼人,但他沒想到會是Erik,他是說、他希望是他,他渴望是他,但與此同時,他又不希望是他。因為那代表著Charles正在死去,而Erik已經死去。

他開始覺得思考混沌,Erik朝他而來,輕得沒有扯動一點被單地坐往床沿,他扶起Charles,像彼得潘幫助溫蒂飛行那樣溫柔,他將他放往自己的懷裡。他很溫暖,又或者是Charles太過冰冷。

Erik的指腹磨擦著他有些麻木的臉頰,他順著那樣的動作,開啟了不靈便的唇齒。

「你不孤單。」

Charles覺得自己大概露出了非常傻氣的笑容,因為過了幾秒,Erik也笑了,他的聲音如夢似幻。

「我知道。」

Charles知道自己能一輩子躺在這個懷抱裡。

因為Erik終於允許他這麼做。



Moira拎著她的牙刷從洗手間回來的時候,Angel剛來到她的工作崗位,一邊脫外套一邊不可置信地瞪著她的上司。

「老天,Moira,妳乾脆把妳的公寓退掉,住在這裡算了。」她說,Moira聳聳肩膀,越過她的桌子進入自己的辦公室。「我把咖啡和信放在妳桌上了。」

那之後她在她的辦公室和幾個情資分析師開了一個多小時的會議,前往其他樓層聽取資料匯報,外出,回到蘭利,以著簡單的沙拉和三明治作為中餐,翻閱當天的信件。那大多是來自其他分部的通知,Moira沒真的留意去看,直到一只沒有任何標記、郵戳、收件人和寄件人姓名的牛皮紙袋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按下電話的通話鈕,門外Angel的聲音從機體上擴音送出。

「有個沒寫來源的信封在我桌上,是妳放的嗎?」

『我不記得有這東西,』Angel狐疑地回答,『妳需要我進去看看嗎?』

「不要緊。」Moira鬆開鈕鍵,反轉過牛皮紙袋,背面也是空蕩蕩地一片。她沒多想就去拆封口的繩結,進入蘭利的信件多經過嚴密的反恐檢查,這大概是哪個分析師在Angel離座的時候自己跑進來放在她桌上的。

裡頭的資料不過寥寥幾張,其中有一部分是開曼群島的銀行帳戶明細,另外一部分是某艘油輪的貨櫃提存單、照片、一張筆跡倉促草率,但字體優美,帶有德文字型的英文的紙條。

還有幾張被細心摺疊起來的信紙。

『Moira,我的朋友,

如果妳正在讀這封信,我已經不在妳的身邊了。我希望我能和妳面對面把一切都問清楚、解釋清楚;但很遺憾我們並沒有這樣的機會。

那天當妳槍擊了Erik,讓他在我面前死去,我幾乎立刻解除了長久以來對妳的信任,輕易得彷彿那從來沒有存在過。然後我花很長的時間去思考Erik以外的所有事,我想到妳,我想我怎麼會錯看了妳,而妳何以要傷害我至此。這迫使我想起Erik,他遭受的那些非人道的虐待、酷刑,於是我明白,世界上是真的有令人無法理解的、糟糕的人事物存在,它們會這樣重重地擊打你只因為他們可以,並且不會受到任何制裁。

我不能接受這一點。不是為了我自己,而是為了Erik,為了Raven,為了Hank,為了那些大部分無法理解自己為了什麼受到傷害的人。

也為了妳,我的朋友。

我很抱歉沒有信任妳如妳信任我那般直到最後,我很抱歉我遠比妳膽小,我很抱歉讓妳失望,我很抱歉妳必須得置Erik於死地,但我感謝妳,為此他能夠活下來。免于遭受更險惡的可能迫害。

妳瞧,必須明白的是我實在沒有大部分人以為的那麼堅強。我的泰半人生都為他人而活,前期是我的母親和妹妹,中期是我的妹妹,然後是Erik;因為我不夠好,所以我努力成為更好的人,我試著照顧好所有我愛的人,然後這麼下去有一天當你發現,他們不再需要你的照顧了,你會怎麼做?我就是覺得有點累,想好好睡一會兒。所以如妳所知,我吃了點藥,躺了一會兒,然後我看到Erik。

有那麼一瞬間我覺得我和他都死了,這使我難過了一會兒,但覺得其實真沒什麼不好,但下一秒他把手指插進我的喉嚨裡,讓我把胃裡的東西亂七八糟的全吐在他身上,我才想,噢這可不像是一場夢。

我再度被送回了醫院,所有人都在罵我,包括那個開安眠藥給我的好醫生,我真欠他一次。但我這輩子沒有這麼安心過,Moira,妳能想像嗎?像有人將你推下斷崖,再抓著你的手將你兇猛地拉扯回來一樣,我變得這麼怕死、這麼想活下去,只因為死亡曾經如此迫近我們。

Emma來過,她告訴我很多事,也許太多了,其中包括她是前去諾伊魯平處理Erik雙親事故的幹員之一,並因此心生質疑的這個部分;但妳比我更早就知道這些了,因為妳們的確是一夥的,抱歉,以好的那一種方式。為此,Erik和我都希望妳們收下這些想必無須多作解釋的資料。

所以這就是最後了,我的朋友。我們會離開這裡,或者說已經離開了這裡;Erik不是很滿意他的新名字,但他說那無所謂,因為我大概永遠也不會用那個名字喊他。妳也許會知道我們在哪裡,優秀如妳也許永遠都會知道我們在哪裡,但這是最後了,Moira,妳知道我們大概永遠也不會再見,妳得很老土地燒掉這封信,然後去做妳該做的,因為妳在中情局工作,妳不得不被孤立。

請多關照我的妹妹(把Hank介紹給她),我非常愛妳,這是一場很好的冒險,但我要先行退出了。

P.S. 回家去,睡一下,吃點真正的食物,妳看上去很累。』

Moira猛然自信中抬頭,環視無人的辦公室和她那單調的窗景,然後她靠進椅背微笑,直到桌上的話機再度傳出Angel的聲音。

『長官,副局長來了。』

Moira傾身按下話鍵。

「讓她進來,給我們點咖啡。」然後她思索片刻,「也許順便弄個打火機來。」

-THE END
2013 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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