猿猴麵包樹千秋

[XMFC] Heaven from Here 番外 (AU)

Erik真的想要做對所有事。

他透過Sean在他們那間預約已經排到了八個月後的新餐廳訂了位,柱後靠窗的好位置,私密又安靜。然後他拿著意外從客戶那裡得到的麥迪遜廣場花園籃球賽球票,猶豫地垂詢Raven他的兄長是否喜歡籃球時,毫不意外地被大大嘲弄了一番;並且為了封口不得不自掏腰包買了兩張球票送給她和她不知名的約會對象。

Erik真的想要做對所有事,以至於他神色痛苦地在兩性關係的書架前站了兩個鐘頭、Hank第五次過來試圖幫助他時,才掙扎地道出自己的煩惱。

「我知道這聽起來很怪,」Erik喪氣地說,手裡抓著一本『男人從火星來,女人從金星來』。「但你們有任何關於同性交往的書嗎?」

稍晚,Erik走出書店時,手裡提著足以成為凶器、一套七卷由馬塞爾普魯斯特著作的『追憶似水年華』,和艾登錢伯斯的『在我墳上起舞』。

他回到家,打算給自己做點簡單的午餐,熱著鍋子的等待時間裡他拿起手機,從通訊錄裡叫出Charles的電話,瞪著那串號碼演練對話,放下手機,瞪著鍋子演練對話,然後又拿起手機。

Charles在嘟聲響過兩下就接起電話,輕快地喊Erik的名字,他那側人聲喧嘩。

「你方便說話嗎?我可以晚點再打。」Erik說,Charles噢了一聲,然後連著喊了好幾個不。

『沒關係,我正在一場簽書會上,剛剛要結束。』Charles短促地笑了,『我以為你弄丟我的號碼了。』

「當然沒有,我只是、」Erik試著換一個輕鬆一點的站姿,結果往流理台上擱去的手掌壓破了一顆雞蛋。「狗屎,噢不,我不是在跟你說話,我是說、我拿到了兩張很不錯的球票,這個周三晚上在麥迪遜廣場花園。」

Charles沉默了幾秒鐘,話筒對端傳來清脆的鐘鳴,大概他的簽書會辦在哪所學校裡頭;此刻那聲音聽起來跟Erik懸到喉口的心跳倒是同樣響亮。他覺得這麼緊張的自己真是蠢到家了,他和Charles曾經每天見面聊天.........噢這也許正是問題所在,他從沒問過對方是否痛恨籃球。

『你是說,像個約會?』Charles終於用戲謔的口吻問道。

「不,我只是想和你討論近代文學史發展,你知道,純學術性的。」Erik嘲諷地說,「是,這當然是個約會,Charles。」

Charles大笑起來。

『我非常樂意,Erik。』他說,然後背景音裡有個女聲低低地插進來說了些什麼,Charles的嗓音稍稍遠離了話筒去作回應:『噢,妳得讓他們等一會兒,親愛的,我等這通電話等一輩子了。』

這次換Erik大聲笑了。

「去忙吧,Charles,我們周三見。」

『你總是知道怎麼讓日子變得漫長而難熬,我的朋友。』Charles似笑非笑地說,『周三見。』

Erik放下手機時,爐上的鍋子已經燒黑了底部滾出焦煙,但他絲毫不介意。


隔天一早Erik出了電梯,剛要繞進工作室內,裡頭傳出對話聲,句子裡夾雜了自己和Charles的名字,於是他停在門邊側耳傾聽。

「你知道那兩個人最相襯的地方是哪裡嗎?」Raven的聲音這麼說,語氣裡滿是溫柔的嘲諷。「他們都是徹頭徹尾的科技白癡。人們用kindle看Charles的小說,但是他到現在還在用手寫稿子;你能相信嗎?用稿紙跟鉛筆。」

Alex回了句話,聲線低沉所以較Raven的嗓音模糊,Erik於是又悄悄走近了幾步,越過玻璃隔間,從他的位置能看見Raven和Alex正湊在辦公桌裡講話。

「我也該給Charles弄個Facebook帳號,我猜Erik自己沒種把感情狀態設定成穩定交往中。」

「別怪罪他,」這次Alex的聲音聽起來非常清楚,「我一直覺得Erik能拿電腦幹的事只有把相機的USB接頭插上主機。」

「我還能用Word打你的資遣信,Alex。」Erik說,Alex整個人從Raven的座位裡跳起,風向雞一樣迅速倉皇地轉過頭來。

他在Alex來得及說些什麼或者尿在褲子裡之前,要他滾回去工作。

Raven可不吃這套,她咬著筆頭靠在椅背裡,譴責地注視著Erik,好像他才是那個在背後大肆議論別人感情生活的傢伙。

「去過點妳自己的生活,Raven。」Erik警告道。

「你睡了我哥,我講幾句都不行?」Raven反唇相譏,Erik差點就撲上去掐她的脖子阻斷那響徹整個辦公室的聲音。

「閉嘴,我沒睡Charles,」Erik嘶聲說,至少是還沒。「而且這完全不關妳的事。」

「嘿Boss,」Raven喊住氣沖沖地走往自己辦公室的Erik。「第一次約會很重要,你不想問我Charles討厭什麼喜歡什麼嗎?」

Erik停住了腳步,掙扎地望向Raven。可悲地她說的對,而她也知道這點。

「.........他喜歡什麼?」他沒出息地問。

「五十元。」Raven斬釘截鐵地伸出手。

「妳在開玩笑。」

Raven聳了聳肩。

哪個白癡會花五十元自取其辱?Erik想,很明顯是個花過一百大洋買一打生菜盒子的自己。他掏出皮夾往Raven桌上扔了張五十元紙鈔,隱忍地看著對方樂不可支的模樣。

「Charles不喜歡人家碰他的頭髮。」Raven說。

Erik像那個夜晚等待Charles繼續往下傾訴心意一般,歪著腦袋苦苦守候Raven後面的句子,但他的秘書只是說完這句話以後就轉頭去面對電腦螢幕,還對Erik投以『你為什麼還站在這裡』的訝異眼光。

「就這樣?」他震驚地問,「他不喜歡人家碰他的頭髮?這資訊得花我五十元美金?」

「嘿!這還算賤價出售了!」Raven喊道,因為Erik已經背對她走開,高高向後方抬起憤怒的中指。「在你們難分難捨地擁吻道晚安的時候,別忘了我提醒過你這個!」

「這筆帳我會從妳的績效獎金裡扣掉。」

「好像我們真的有績效獎金一樣,渾球!」


Charles實在不知道自己是否做錯了什麼。

他們在攝影展上交換了號碼,Erik承諾會給他打電話,熱烈的迷人微笑讓Charles半是怨恨對方如此泰然自若,半是怨恨即便心臟和腸胃都緊張得一突一跳,仍然沒法子控制自己轉移開視線。

那之後他到哪裡都帶著手機,寫作時壓在稿紙邊,洗澡時放在藥櫃裡,上廁所時放在水箱上;甚至是和他的妹妹共進午餐時,他也不時忽略對話,把視線瞥往擱在桌面上的手機。

「這是你第一百次盯著手機瞧了,Charles。」Raven用一顆吃剩的橄欖扔他,「停下來,否則我就要替你打給Erik了。」

Charles把橄欖包進餐巾裡,痛苦地呻吟起來。鄰桌一對老夫婦投來困惑目光。

「我做錯了什麼?」他無助地問,「這是某種報復嗎?我知道我處理危機的反應糟透了,但已經兩個禮拜了!」

「聽聽你自己在說什麼,哥哥,」Raven好笑地望著他,「你稱愛情為危機,好像Erik是某種炸彈似的。」

「某種層面上他對我的確是有那種威力。」

Raven露出了作嘔的表情。

「如果你這麼在意,就主動打給他啊。」她說得那麼輕巧而理所當然,好像自己從來不曾因為約會過一次的男孩隔天沒打電話來,而梨花帶雨地哭倒在Charles懷裡一樣。

Charles只是固執地支吾說但他說他會打來。

「我得回辦公室了,」Raven一副「隨你去吧」地聳肩,拎著包包站起身。「和你的Erik一起做些無聊到死的工作。」

「別告訴Erik我在等他電話,」Charles壓低了聲音說,「但妳可以留意看看他是不是弄丟了號碼,或者手機出了.........」

「長大吧,Charles!」Raven大喊著走出餐廳,Charles為了閃避那對老夫婦的譴責視線,低頭賣力咬碎一大塊芹菜。

Charles實在不知道自己是否做錯了什麼,Erik仍然音訊全無。

期間他受邀到紐約大學進行一場演講和簽書會,Charles幾乎是立刻回絕了這個工作,只因為他寧可窩在沙發上自暴自棄地吃一整桶冰淇淋,而非到成群崇拜愛情的學生面前大談以自己悲劇戀情為藍本的小說。

但他的編輯Azazel,一個不知道是否因為伏特加喝得太多總是滿面通紅的俄羅斯男人,一如往常地強迫Charles接下那份工作;他最終妥協的原因之一是Azazel的確為他的創作之路斬除了不少荊棘和絆腳石,原因之二是他足足高了Charles兩顆腦袋,臉上還有震懾人心的凶狠刀疤。

「我不想做這個。」Charles直到進入禮堂後方的準備區都還在低聲抱怨,Azazel拎著他的電腦和講稿進進出出,完全不予理會,Charles坐在一個音箱上煩惱地瞪著自己的鞋尖很久,又問:「你殺過人嗎?」

他的編輯過來把麥克風塞進他手裡,Charles幼稚地把東西往地上一摜。

「停下,Charles。」Azazel沉聲道,他喊Charles的名字時聽起來總是像『掐鹿死』這種可笑的發音,但可沒人敢嘲笑他。「你在巡迴宣傳的時候已經搞砸不少場子了,別像個小孩子一樣。」

「我戀愛了!」Charles大聲宣告,「掐鹿死戀愛了,你期望他有什麼表現?」

Azazel瞪著他。

「我期望你做好你的工作,還有不,我沒有殺過人,但我不介意為你破個例。」

他一把將Charles推到舞台中央,讓他孤身面對台下千名觀眾。

他感覺胃部縮緊,發了一會兒怔仍不太確定應該把視線對焦在哪雙眼睛上,但與此同時Charles也明白這只會是幾秒鐘內的事情,他告訴自己他是個擅長演講而且自負的人,也非常擅長將這種自負隱藏或彰顯成自信,好在那群傲慢幾乎能像異形一樣破肚而出的親戚中平安立足。但他無法不去想起Erik,出身和自己全然迥異,但卻意外在任何場合看來都遠比Charles從容自得、游刃有餘的Erik。

噢Erik,和活脫脫像個高中女孩的自己。

他打起精神聊了一會兒他的成名作品『讀心者』吃過幾間出版社的閉門羹,朗讀一段新作裡的篇章(特意選擇了跟藍眼女孩毫無關聯的橋段),用笑話逗得前排幾個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年輕女孩咯咯笑,然後他在一張高腳椅上坐下來讓他們自由發問,不意外地得一再否認他那被誇大的年收入和家世背景。

「不,我不擁有尼克隊,你們這些瘋狂的年輕人,」Charles疲乏地說,「我甚至不看籃球,最後一個問題。」

前排一個女孩狂熱地從椅上跳起來,幾乎撞在舞台邊緣,為此Charles把機會給了她。

她說她叫愛咪,先是為Charles即將翻拍成電影的『我的母親是變形怪』一事提出恭喜,然後她令人痛苦地開始談論他的新作。

「我得說,布蘭登和蘿比之間的愛情太迷人了,不單純只是一見鍾情,他們經歷了各種磨難,互相完整和拯救彼此;尤其蘿比發現自己愛上布蘭登以後,害怕地逃走的過程我都看哭了。」愛咪聲音發顫地說,她身邊的女孩發出認同的嘆息。「就我所知,除了這本書以外,你的作品中很少真正談論到愛情,能和我們聊聊你的感情觀嗎?」

「當然,」Charles既然不能用領帶勒死自己,反而不顧一切地用輕快語氣回應,並裝作沒看到台側帷幕後Azazel做出的那個疑似鎖喉固定技的威嚇動作。「甜心,首先妳得知道妳很好運,有張漂亮臉蛋和好身材,因此理論上妳可以少經歷一些痛苦折磨和現實考驗;否則簡單來說,當愛上一個太好的人他又怎麼都不肯打電話給妳,這東西就讓人變得提心吊膽心慌意亂,說到底愛情就是一坨.........」

他的手機響了。

Charles漫不經心地從口袋拉出手機,想八成是他的編輯試圖以這種方式阻止自己的瘋狂言論,但他在低下頭的同時看見,彼端Azazel仍抱著手臂絕望地瞪視台上,和螢幕跳出的Erik Lehnsherr顯示。

Charles扔掉麥克風躍下高腳椅,推開擋在出口的Azazel奔進一旁的廁所裡,然後按下通話鍵。

他希望對方沒聽出自己的聲音有多緊張和雀躍,大概沒有,因為Erik詢問他方不方便講電話的語調輕鬆和氣,態度自然得完全不像用沉默折磨人這麼長時間的加害者。噢,Charles以為自己應該會覺得氣憤但他只感覺到歉疚,他對Erik做過一模一樣的事情。

「沒關係,我正在一場簽書會上,剛剛要結束。」Charles短促地笑了,無視於門上的敲擊聲響。「我以為你弄丟我的號碼了。」

Erik告訴他當然沒有,期間用性感的口音罵了一個髒字,Charles神往地想大概是和自己講電話分心弄壞了正在沖洗的底片什麼的;然後他告訴Charles他拿到了不錯的籃球賽票,在週三晚上。

Charles沉默了幾秒鐘,禮堂外傳來清脆的鐘鳴,此刻那聲音聽起來跟自己懸到喉口的心跳倒是同樣響亮。他覺得這麼緊張的自己真是蠢到家了,他和Erik曾經每天見面聊天.........噢也許那正是問題所在,他從沒問過對方喜歡些什麼並事前做點功課。

「你是說,像個約會?」Charles試探性地問。

『不,我只是想和你討論近代文學史發展,你知道,純學術性的。』Erik開了個玩笑,噢他多麼風趣可愛。『是,這當然是個約會,Charles。』

Charles大笑著打開門鎖踏出廁所,差點撞進一個舉著叩門拳頭站在外頭的女孩懷裡。

「我非常樂意,Erik。」他說,然後Charles注意到女孩望著自己,滿臉欲言又止的模樣,於是稍稍放下話筒對她說:「噢,妳得讓他們等一會兒,親愛的,我等這通電話等一輩子了。」

Erik在聽筒對端大聲笑了,他體貼地讓Charles去忙他該忙的事,而Charles滿心歡喜地切斷通話時,女孩還站在身邊。

「真是抱歉,我得接這通電話,現在我們可以回台上去了。」他誠摯地說,但女孩只是搖頭。

「不,是你的編輯讓我來敲門的,」她尷尬地指著Charles身後的門板,「這是女廁。」

Charles逃離現場的速度像腳下的地板正在崩毀。然後他躲過Azazel在他竄過身邊時探出來要勒人頸子的手,回到台上,真誠地告訴所有人愛情是多麼可敬的一樣事物。


週三之前,接連著兩個晚上他和Charles都通了電話。

他們的工作都是公私不分、住家等於辦公室的類型,因此當Erik的手機鈴聲響起,或者主動撥電話給Charles時,他都在螢幕前或者暗房裡處理照片,而彼端的Charles漫不經心回應自己問話時,安靜的背景裡也只有一點筆芯掃在紙張上的輕響;他似乎沒有在寫作時聽任何音樂的習慣。

Erik喜歡這樣,完全不覺得Charles偶爾因為分心的答非所問使人困擾。他喜歡他的聲音,就算是在數落他惱人的小妹或者緊迫盯人的編輯時,也總是帶著柔軟的笑意,輕飄飄地穿過滾燙的聽筒直接送入Erik全身;也許是電磁波又也許只是Charles的嗓音沸騰了他的腦漿阻斷理智,幾次他都差點把手壓往遠比雞蛋更危險的東西上頭。

他們談論了Charles有多遺憾Moira調職到新墨西哥州去(而Erik暗自叫好),還有Raven其實是Charles的遠房表妹而非親妹妹,但由於她有一對遠比Charles的父母更不負責任的雙親,因此很小就被寄養在他們後來焚毀的那棟大宅裡,和Charles一起長大;這解釋了為何他們各自擁有不同的姓氏,但Raven仍稱Charles為brother而非cousin。

『我不知道家裡收養了Raven,她在深夜住進來,我睡到一半聽見聲響,以為屋子裡有小偷,拿著球棒到廚房去的時候看見她縮在冰箱門裡找東西吃。』Charles在電話裡笑著嘆氣,『我們都嚇壞了,她嘴裡咬著一個冷凍的司康餅手裡抓著另一個,可憐的小東西。』

「美好的老日子。」Erik說著逗得Charles笑出聲音,「然後怎麼了?」

『我替她泡茶、把司康烤熱,她說我救了她一命。』Charles的聲音雜著一些鋼琴樂音,輕快的爵士曲子,那代表他並沒有在忙其他事。『但事實上剛好相反,我不知道沒有Raven前,我怎麼在那棟屋子裡生活下來的。』

Charles似乎打定主意要把離開Erik的那段時間填滿,他說了很多童年時候的事;Raven如何為了維護Charles,和他的繼兄弟Cain大打出手,揍歪了幾乎是她身材兩倍大的青少年的鼻子,並在自己小腿肚上留下了一道長達五公分的傷疤;哈佛和牛津大學的荒唐生活如何訓練出了他的酒量和千篇一律的穿衣品味;和他喜歡看圓滾滾的鴿子在公園裡走動飛翔不擔心被擊落,是出於他繼父對於打獵的熱愛。

Erik又讀了兩本書。

那天他剛把讀了三分鐘就知道完全幫不上忙的『追憶似水年華』收進書櫃裡,Hank突然出現在他家門口,神色彆扭地說他送Emma訂的幾套小說過來,然後把一個紙袋塞進Erik懷裡,投以期勉鼓勵中帶點憐憫的眼神便離去了。

袋子裡是『量身打造專屬於你的完美約會』和『約會歐買尬』。


所幸Charles是無須量身打造的。

Erik無法形容那天晚上自己站在賓州車站站口等候,遲到了十分鐘的Charles從馬路對端跑來的模樣有多完美。他穿著輕便的麻質西裝和一件顏色乾淨的淺藍色襯衫,柔軟的捲髮亂得恰到好處。

「抱歉,這糟糕的交通。」Charles來到他面前懊惱地說,胸口因小跑上下起伏著。「你得拿著一把鈔票在街邊揮舞才攔得到計程車。」

「我開車,能去接你的。」Erik說,Charles笑起來。

「別傻了,那得繞過大半個城市。」他碰了碰Erik的手臂,示意他們可以開始往廣場花園那不明顯的入口前進了。「噢不過我住的地方就離你訂位的餐廳不遠,晚飯後你該過來一趟,上次在電話裡提過的那幾張CD能借.........」

然後他的聲音收斷,Erik以為是雜沓的人群腳步聲讓自己忽略了Charles後面的句子,但轉過腦袋卻只看見對方思索著什麼似地歪了歪頸子。

「我不是在邀.........我是說、我是在邀請你,但你知道,」Charles又露出那種正在後悔自己說出口的話的表情,「如果剛剛那句話聽起來太大膽,請相信我完全沒有其他意思。」

「比起『我想和你在床上耗掉一整天』要含蓄得多了 ,親愛的,我沒什麼好抱怨的。」Erik正色道。

Charles用帶著笑的抖音嘶了一聲示意他降低音量。

「你永遠不會厭煩這個笑話,對吧?」他絕望地問。

「永不。」Erik大笑。

Erik拿到的票位置好得太過分了,離球場邊線只有不到三公尺的距離,左右兩邊的位子全都坐滿剛離開辦公室,穿著昂貴西裝的華爾街猶太人。他向兜售點心的小販要了啤酒和爆米花,反射性阻止Charles掏錢包的動作,然後在這裡碰到了第一個困難:誰該結這份帳。

Erik從未讓約會對象付過一次帳單,就算是交往時間夠長到能碰上Erik生日的對象訂下昂貴餐廳為他慶祝,他也沒搶輸那份帳單;所以依常理推斷,這沒道理會是一個例外。但棘手點在於Charles八成也沒讓他的女伴付過錢。見鬼的他們都是男人,這是不是還得扯上點自尊心問題?

Erik腦內的漫長掙扎實際上只持續了非常短暫的秒數,熱狗小販扯走他握在指間的鈔票,扔下他點的食物不顧一切地走了。Charles仍維持著被Erik按住手腕的動作盯著他,溫和的藍眼睛裡只有一點煩惱和不好意思。

「我希望我們不會有場關於男子氣概和蛋蛋或者帶把之類的激烈討論,」Erik搶在他前頭尷尬地說,「這只是.........你知道,我坐在外側。」

Charles笑著靠近過來,愉快而充沛的情緒幾乎讓Erik以為自己就要在這裡被親吻了,但對方只是取過他手裡的爆米花和啤酒。

「不,我們不討論蛋蛋。」他說,「至少不是在這裡,非常謝謝你。」

Erik還無暇去想那他們可以在哪裡討論蛋蛋,尼克對火箭的球賽就準時在七點半開始。他們都不是特定隊伍的狂熱支持者,於是Charles憑藉著吉祥物火箭熊騎了一輛紅色的拉風機車出場,宣稱Erik和他必須站在火箭隊那邊;一切都進行得挺順利的,他們一起像個男人一樣在進球時叫好,在失球咒罵時嘲笑Charles那毫無殺傷力的英式溫吞髒話。然後接近中場休息時,尼克隊投出了一記非常漂亮但讓Erik的約會對象完全不能接受的三分球。

「Bugger off!他踩線了!」Charles不知何時和身邊的猶太人們統一了戰線,在他兇狠地對著球場吶喊時他們也贊同地用力鼓掌。「那不是個三分球!對吧?」

Charles轉過頭來徵詢他的意見,而Erik被問得猝不及防,滿腦子都是那些書上寫的『必須找適當機會恭維對方的容貌衣著』於是衝口而出:「我想你的襯衫很襯你的眼睛。」

Charles明顯愣住了兩到三秒,然後他在中場休息的哨音中大笑起來。

「噢謝謝你,Erik,」他拍了拍Erik的上臂,懷疑又好笑地側眼望他,看起來完全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你今晚也非常英俊。」

他真是搞砸了。

Erik正強烈希望著有什麼東西能轉移Charles注意力好讓自己無聲無息地死去時,幾顆爆米花就遠遠飛來打在Charles的腦袋上。他們困惑地轉過頭,看見Raven笑著環抱一桶爆米花,越過中場要往外頭出去的人群朝他們走來;令Erik吃驚地是,Hank跟在她身邊。

「Raven,妳怎麼也在這裡?」Charles驚訝地望著Raven和Hank在他們身後的空位坐下,「這位是誰?」

「這是Hank,我們在約會,」Raven頗有深意地看了Erik一眼,「真是幸運送你們票的人不是小氣鬼,我們的位子糟透了。」

Erik裝作沒聽見這些話,而Charles是真沒在聽這些話,以一個異常友善的英國文人來看,他真是表現出了他能力所及最強勢的兄長威嚴。

「妳從沒告訴過我妳在約會。」Charles小心而禮貌地譴責道,然後他轉向緊張兮兮的Hank。「嗨,我是Charles,Raven的哥哥。」

Erik能看出這個身分嚇壞了可憐的Hank,他探臂要握女友兄長伸來的手時,出手太快太急險些戳瞎Charles。

「這又沒什麼大不了的,Emma介紹我們認識的,而且Erik也認識Hank。」Raven開始打圓場,矛頭和Charles的視線於是同時指向Erik。

「呃,他是我家附近書店的店員,我們見過幾次。」

 「噢,你在書店工作?」Charles溫聲問,似乎因為這個答案稍稍平復了情緒。

「是的,Lehnsherr先生最近挺常來的。」Hank似乎為了討好Charles正以一點也不適合他的興奮語氣說話,Erik知道這話題的走向不太對,試圖用眼神驅趕Raven,但她一如往常地絲毫不尊重Erik的意願。

「真的?」Charles頗感興味地笑起來,瞥了Erik一眼。「他都讀些什麼書?」

「你能直接問我的,Charles。」Erik無助地說。

「他讀了暮光之城,」Raven搶白道,「一整套。」

Charles放聲大笑的同時Erik用唇語對Raven說:『妳被開除了』,Raven無聲地回應了:『咬我啊』

「我還送了他幾本跟約會有關係的書,」Hank緊張到發出窒息般的笑聲,Erik瘋狂地希望那是自己意識中的手掌終於化作實體掐住他頸子造成的。「你最近想必有個重要的約會,對吧Mr. Lehn.........噢我的天。」

是的。Erik安靜地和神色痛苦的Hank對視著。這就是那個重要的約會,你沒猜錯,而我要殺了你。

「我想我們打擾得夠久了,Raven,就逃.........我是說,我非常想喝杯可樂。」

Raven發出不樂意的喉音,但仍然順從地陪著Hank站起身了;Erik剛想她的秘書得有多喜歡這個約會對象才能捨棄看自己大大出醜的機會,於此同時看見雜進人群的Raven伸手挽上Hank的手臂。

他幾乎願意永遠看著這個畫面,而不要回頭去面對Charles可能說出口的任何一句話。

「Erik,」但Charles正用他最親切柔軟甚至帶點興奮的語氣呼喊自己,噢他怎麼能忍耐不去看他。「嘿,Erik,快看那個!」

他僵直地轉過頸子來,發現Charles並沒有戲謔地盯著自己,並試圖慣性地從他那顆聰明的腦袋瓜裡擠出一些讓人發窘的嘲弄話語;他只是盯著場中並用手肘輕輕撞了撞Erik,於是他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

場中偌大的懸掛電視鏡頭如常地在中場時間掃過觀眾席,駐止在一對情侶身上;Erik正想這有什麼特別一瞧的,就發現男方一注意到鏡頭停滯便在地上單膝跪下,掏出一只黑絨盒子。

「噢你看看他們。」Charles和場內其他人一般羅曼蒂克地嘆息,Erik差點就笑出聲音來,但在夾雜著掌聲和口哨聲的群眾中他沒敢。

「她不會答應他的。」Erik說,Charles稍稍用餘光瞥了他一眼,懷疑地微笑。

「當然她會的,什麼讓你這麼篤定?」

Erik剛要回答,螢幕上本來坐在椅上的女方站起身,朝男方說了些什麼不清楚內容的話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清楚明白地搖了搖頭,然後推開正拿著手機錄影的人群離去了,只餘下仍跪在地上呆若木雞的男人。

不論是Charles或者其他喝采的觀眾此刻都沉默了,連陪著場邊啦啦隊在擺動身軀娛樂觀眾的吉祥物也停下動作,遙遙望著這驚心動魄的一幕。

「我的老天,」Charles震驚地輕聲道,「還有比這更糟糕的事嗎?」

事實證明事情永遠會更糟。火箭熊看不過去地衝進觀眾席,把男人從地上拉進場裡,試圖讓他從三分線的地方射個籃鼓舞他的心情,觀眾們體貼地呼喊諸如:「婚姻會殺了你,兄弟!」之類詆毀兩性關係的話;男人心緒激動地朝籃框拋去一球,結果悲哀地連球網都沒觸到,他跟著滾落木板地的籃球一起痛苦蜷縮在地,久久不能起身。

「Well,」Charles轉過頭來尷尬又好笑地說,「對第一次約會來說不是什麼很好的景象,是吧?」

Erik驚覺這見鬼的還真沒錯。

這念頭導致他接下來絲毫無心觀看比賽,最後尼克隊以九十比七十二贏了火箭隊,火箭熊露出了Charles不待見的沮喪神態。

他們離開球場踏上街道時,交通如預期般依舊糟糕透頂;春天夜晚相當適合散步,距離訂位時間也還有半小時以上的餘裕,於是Erik提議他們徒步前往餐廳,Charles欣然同意。

在這之前Erik並沒有什麼機會和Charles並行走在某處的經驗,有鑑於他們的見面地點只侷限在住家附近的小公園,這使他相當遲地發現對方是個不適合走在都市街道的人。當然他的穿著和舉止能完美貼合進麥迪遜大道時髦的風景裡,但他只要和人說話,就幾乎固執地堅持要直視對方的雙眼而非前方路況,導致一路碰撞不斷;在此Erik碰到了他的第二個困難:每當Charles禮貌地向路人低聲致歉時,自己就瘋狂地想去握他垂在腿邊的手拉著他走路,如此一來他便可以專心地望著自己而這也這是自己所希望的,但總是沒能真的做。

Erik覺得氣餒,並感覺到了當他面對著美好事物,卻怎麼也沒辦法找到好角度拍攝下來的強烈焦慮。

終於在他們走過第四個街區,Charles和某個穿著入時的紅髮女孩有了小碰撞,對方別有所圖的微笑也幾乎要在他的男伴身上磨出火花時,他忍無可忍握住了Charles的手肘,就這麼像拽孩子一樣扯著他走了很長一段路,直到Charles喘著大笑起來。

「慢點,Erik,慢點。」他一邊說一邊笑,「說真的,你不是這麼餓吧?」

Erik不知道該從何述說自己想述說的話,為此他幾乎想怪罪到Charles身上因為他太好、太聰明又太傻、太懂得這一切又太不懂得這一切;Charles令人難受地輕輕掙開Erik的箝制,然後把自己的手掌塞進Erik手掌裡頭。他微笑的模樣就像他依然明白這連Erik都不明白的一切。街道喧囂依舊人群繁雜依舊,沒有人驚呼側目,又或者在發現這都沒有那麼困難以後,Erik並沒有餘力去注意。

他敬畏地想,被愛情沖昏頭八成就是這麼一回事。


Erik領著Charles進入那間燈光柔和、角落有個幾乎可以稱做交響樂團的現場音樂表演的高檔餐廳時,碰到了第二個困難。

提及預約人Sean的名字時,得體微笑著的領班經理過度有禮地接待了他們,但仍含蓄提醒Erik似乎忘了帶上他的西裝外套。他這才注意到自己因為要進球場的關係,把外套隨手扔在汽車副駕座上就出來,現在身上只穿著一件簡單的襯衫;他得用跑的回幾條街外去找他的車,而Charles得像個等不到他情人的可憐傢伙自己待在雙人座上喝餐前酒。

噢這真是糟透了。

Charles不愧是上城區的住民,在Erik懊惱之際和經理講了幾句話,對方就指示一個侍者從櫃裡拿出了西裝外套和領帶。Erik充滿感謝但有些窘迫地穿上了那還算合身的衣服,讓Charles笑盈盈地替他束好一個漂亮的溫莎結。

「我把外套放在車上了。」Erik在他們被帶領到座位上,正在讀菜單時嘆氣道。「這真是尷尬。」

「一點也不,我的朋友。」Charles埋首於菜單,用愉悅的口氣告訴他。「他們只是希望他們的顧客把注意力放在盤子裡,而不是你漂亮的二頭肌上。」

Erik成功被逗笑了,Charles俏皮地拿起裝水的高腳杯對他舉杯示意。

現在Erik無須依靠從事攝影工作時的想像了,Charles就坐在這樣一個連通心粉都能賣上一百五十美元的名流餐廳裡,為了主菜要選擇鱸魚或者羊肋排傷透腦筋。他鬆開了領帶,解去了袖口的釦子,將袖管稍稍撩到前臂中段的位子,那裡的肌肉雖不完全結實但也絕對不柔軟。這令Erik再度意識起他始終沒忽略的部分:Charles是個男人。

非常性感的一個男人,事實上。

他有相當柔和的五官和氣質,但沒人能不去注意他身上同時具有那股氣定神閒、毫無距離感的優雅。他會背著手,在發語前輕輕俯身靠近你,每一句話都像在傾訴密語,身上飄送昂貴肥皂的乾淨氣味。Erik打從心底慶幸自己並沒有拿他和所有前任女友相比較,Charles就是個男人,他有一切Erik有的東西,而Erik非常喜歡他。

他按下Charles猶豫不決地豎在臉前的菜單,告訴對方自己打算要點肋排並且不介意和人分享盤中食物,Charles喜孜孜地笑了。要使Charles發笑仍然是件容易的事,而他將永遠地樂於這麼做。

「你還沒有告訴我,為什麼你會知道那個女人要拒絕求婚。」Charles將餐巾鋪在大腿上時問,Erik扯起嘴角一笑。

「你不會喜歡這個答案的。」

「說出來試試。」Charles興致盎然地說。

「因為那是我前女友,她前一天打電話給我哭著說還愛著我,即便她已經有個論及婚嫁的男朋友了。」

Charles陷入了一陣短暫的沉默,他的嘴角還帶著用意不明的微笑。

「那真是.........」他的句子像是經過了嚴格品管選擇出來般,充滿謹慎感。「那真是相當的羅曼蒂克。」

「就像你的腦袋一樣,Charles,我騙你的。」Erik好笑地注視著他,「你得學著別用這麼夢幻的眼光看世界,會吃虧的。」

「我寫書,無中生有很重要。」Charles皺起眉頭微笑,看上去完全鬆了一口氣。

「今天的球票就是那個女人給我的,她是我一個大客戶的秘書,正在和上司『以結婚為前提地進行婚外情』。」Erik豎起雙手食指和中指彎曲做了個雙引號動作,「當然她不可能嫁給她的男朋友。」

「這個版本聽上去逼真多了。」

「很高興你喜歡,因為它就是真的。」

他們在生菜沙拉被送上來時一起低聲發笑,這時一個從他們座位旁經過的男人頓住了腳步,Erik先用餘光注意到對方轉移鞋頭走過來的動作,抬起頭認真去看時瞬間精神崩潰了。

「Erik,」Shaw來到他們的桌邊,搭配著無懈可擊的白西裝和角度精準的微笑。「沒預料在這裡看到你。」

Erik得說一模一樣的話,也許夾帶點仇恨上帝的句子,接著Shaw把注意力轉到Charles身上,他的笑容頓時顯得僵硬而虛假。

「Charles,我的好外甥!」他用歡快的語氣說,「最近又打算寫些什麼來摧毀別人的家庭嗎?」

「我不確定,如果你認識像我上一本書的主角一樣同時有五個情婦的人,請務必介紹給我認識,舅舅。」Charles合宜地微笑,Erik沒能止住一道噴出來的笑意。

Shaw的目光掃過Charles,掃過Erik,再掃過桌面的蠟燭和一旁的紅酒冰桶。

「看在老天的份上,Erik,」他震驚地開口,「這是個約會嗎?」

「當然不.........」Charles瞥了Erik一眼以後極快地準備否認,他明白這是他不想給自己找麻煩,噢但Erik最喜歡的可不就是麻煩嗎?

「是的。」於是他挑戰地說,Shaw像喉嚨裡卡了一顆胡桃似地只是滾動著喉結張口不語。「而且我看不出這有任何問題。」

「噢當然了,蜜糖,」Shaw身後竄出一把聲音,接著Emma出現了,她一身曲線畢露的純白洋裝,和Shaw相互輝映閃亮得刺眼,幾乎讓Erik想滅掉桌上的蠟燭。「除非你的對象去廁所時間太長,讓你在座位上擔心他有沒有些不健全的生理障礙,其他什麼問題也不會有。」

「你們在約會?」Erik震驚地問她。

「我不會稱之為約會,」Emma姿態高傲地回應,但她沒打開Shaw按上自己腰間的手掌。「我們只是一起出來找間好餐廳共進晚餐罷了。」

「世人會將其稱之為約會,Emma。」

「我相信我們應該併桌。」Shaw大聲宣布,抬手對遠方的侍者打了個響指,Erik不敢相信真的有人在餐廳裡這麼做。

「我不認為那是個好主意。」Erik立刻反對,但幾個侍者已經開始挪動桌椅和餐具了。

「Erik,這會很有趣的。」Shaw體己地按著他的肩膀微笑道。

這當然會很有趣。Erik望了Charles一眼,對方只表示惋惜地咧了咧嘴,似乎並沒有太困擾的樣子,這讓他稍稍放下心來。接下來的局面還算融洽但堪稱一片混亂,每次Erik試圖和Charles交談,Shaw都用他醉醺醺的嗓音大聲打斷所有情意纏綿,對於自己了不起的投資能力大放厥詞,令人不可置信的是Emma甚至用覺得這一切很惹人喜愛的目光注視她的前夫,而不加以阻止。

這頓飯最後結束於拎著一整瓶紅酒走往樂隊試圖點曲的Shaw,腳步虛浮著把酒灑進正在進行桌邊服務丁骨牛排鐵板上,造成巨大火柱升騰,和世界末日般的人流竄逃和失聲尖叫之中。


餐後Erik送Charles回家,他堅定地拒絕了Shaw在髮絲仍然冒火星時善意提出的禮車夜遊,拉著Charles從滿佈滅火器粉塵的餐廳出來,走了兩條街都還在拍去身上抹不盡的白粉。

Erik懊惱地沉默了很久,對Charles發起的話題只是充滿歉疚感地嘟噥回應;他看得出對方並不介意事態進展成這種悲慘地步,甚至反過來想安慰自己,但這只讓Erik更想當時如果投身丁骨牛排火柱也許就不用如此煎熬。

Charles的公寓就如他所說地,離餐廳相當近,他們只花了十五分鐘就到達大樓門口;大門口同時有密碼和鑰匙雙重保護,廳裡的大理石桌上擱著每日替換的巨大鮮花盆,和有個二十四小時無所不能為你提供的門衛的那種嚇人地方。

「你想上來坐坐嗎?」Charles微笑著問他,「我有個迷你酒吧噢。」

Erik很難形容Charles和迷你酒吧對自己具多毀滅性的吸引力,但他得忍痛拒絕;說真的這讓他痛到眼睛都泛淚了,雖然那有部分原因興許是粉塵搞的鬼,

「不,我、」Erik琢磨著句子,Charles只是頗具興味地盯著他瞧。「我很樂意,但我想我們該慢慢來,你知道,晚餐、午飯、也許接著到曼哈頓河玩玩水上摩托車或者到中央公園野餐什麼的,然後才是迷你酒吧。」

他挽上Charles溫暖的頸子,靠過去在他臉頰快速地吻了一下作為道別。Erik正要抽身時,Charles握住了他的手腕制止。

「你大可以吻我的嘴唇,我的朋友。」Charles將唇彎成一個美麗的上揚弧度,「這畢竟不是第一次了,但在那之前、你得跟我跳支舞。」

Erik再度沉默了,他注視著Charles,想從對方臉上找出這是句玩笑話的跡象。

「你說跳舞。」Erik說,「在這裡。」

「是的。」

「那種我拉著你的手你挽著我的腰,兩個人在音樂裡愚蠢地打轉那種跳舞?」

「你忽略了大部份浪漫的因素,但是的。」

「這是紐約,Charles,在街上跳舞會有人朝你扔可樂杯子。」

Charles朝他露出那種可憐巴巴的嘴臉,這真是不公平,他肯定用這種表情攻擊過不少人。

「拜託?看在今天是我的生日的份上?」

「今天是你的生日?」

Charles點頭。而每況愈下的具體表現就是眼下這個情況,Erik絕望地想,他居然同時搞砸了第一次約會跟生日兩件無比重要的東西。

「我們不能來個火辣辣的吻就好了嗎?」Erik作出垂死掙扎。

「我很樂意,但我想我們該慢慢來,你知道,晚餐、午飯、在紐約街頭沒有音樂的狀況下拉手挽腰愚蠢地打轉,然後才是火辣辣的吻。」

Erik放棄了,他什麼也沒說地扣住Charles的腰將他貼近自己,對方帶著笑意驚呼一聲以後,手掌往下摸索著找到了Erik空著的手掌,和他十指交纏。

雖然親密距離使人欣慰,但已經有幾個行人在經過他們時吹了響哨,Erik只想盡快結束這種精神上的凌遲,於是扯著他的舞伴在長街上紊亂而瘋狂地轉圈。Charles開始大笑,聲音貫徹夜晚街道,充滿全然無可抵擋喜悅和孩子氣的心滿意足;Erik豁出去地想,也許跳舞不是那麼壞的主意。

「好了,好了,」Charles喘著氣笑道,「慢一點,Erik,你不會想看到我把肋排吐在街上的。」

他們慢下腳步,在一個郵筒旁邊輕輕地交換著雙腿重心,一台播放著饒舌歌曲的改裝車呼嘯經過,朝他們的方向大吼:『去開個房間!』Erik還來得及對他們回以中指。

「現在你該不那麼緊張了吧?」Charles用肩膀輕輕撞他,Erik嘆氣。

「今天不是你的生日,對吧?」

「不,不是。」Charles咯咯笑起來。

 「聽著,我得說聲抱歉,今晚的事情完全沒照著計畫走;我約過很多次會.........我是說、也沒那麼多,」Erik在Charles挑起他的眉毛時慌忙駁斥自己的話,「只是.........」

「聽著,Erik,」Charles俏皮地模仿著他的嚴肅語氣,「我Google過你.........」

「你Google過我?」

「我很抱歉,但那看來是眼下唯一的選擇了,我以為你永遠也不會打來,因為你終於醒悟我和那些名模不同,沒有120公分長的腿和跟飛機跑道一樣平坦的腹部。」

「我吃驚的點在於你能Google我,卻還在用手寫稿子。」Erik乾巴巴地說,「還有你的腹部很好,我猜。」

「你這麼說真是貼心,我的朋友。」

「我沒打電話是因為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Erik說,緩慢地引導他們舞回Charles的住處大門。「這不是你的問題,我是說、你看起來總是很從容自在,而我只是不想搞砸一切。」

「重點在於,Erik,你什麼都沒搞砸。」Charles溫聲道,「我才是那個差點搞砸一切的人,記得嗎?」

Erik不想為此責備Charles,所以只是聳了聳肩膀帶過這個部分。

 「說到從容,」Charles輕快地說,「你剛剛誇過這件襯衫很襯我的眼睛,對吧?」

「是的,」Erik恥辱地同意道,「但我寧可你別重提這件事。」

「我想說的是,Erik,我花了一個小時選出這件上衣。」Charles說,他現在看上去有點不好意思了。「我從不遲到。」

Erik發了一會兒愣,這導致他突然想起自己在他們短暫分離前的那個冬夜思及的,若他將Charles摟入懷裡,那人柔軟的褐色捲髮會恰到好處地鋪在自己臉旁,他只需要稍稍扭動脖子就能吻到他的臉頰;一切正如他所想像,Charles的身軀和他的完美契合,他的一切都和自己截然相同,平坦的胸膛、喉結、在手底下扎實的肌肉線條;即使是面對這種讓人手足無措、愚蠢瘋狂、奮不顧身的愛意,他兩的慌亂反應也沒有不同。

Erik不知道這是怎麼發生的,但他在那個瞬間看見了他和Charles,他看見他們擁抱親吻同床共枕,看見他的手指穿過他柔軟的髮與指,看見他們爭吵冷戰終至淚流滿面,然後憤恨愛憐地再度擁抱親吻同床共枕。

他看見他們永不分離。

他從未碰過如此冒險的事,也從未碰過如此值得冒險的事。

Charles仍在倉促微笑著等候他的回應,Erik想必是被他的美好遮蔽了雙眼,才會沒注意到他這股維持了整晚,顯著的倉皇。

「我要說件可能會嚇壞你的事了。」Erik柔聲道。

「你決定這是個天大的錯誤,我們不該再見?」Charles半是玩笑半是緊張地問。

「不,我愛你。」Erik說,「我想我愛你,而沒有一本書會說第一次約會就用這字眼是個好主意。」

Charles安靜下來了,真正的那種安靜,他連眼睫毛都沒有顫動一下,只是定定地望著Erik,像受驚過度腦袋和神色都一片空白的模樣。Erik驚慌後悔到想把自己丟到川流的車道上,他就該聽那些蠢書的,至少在誇獎襯衫時Charles大笑了。

「嚇到你了?」他小心翼翼地問。

「是的,」Charles的聲音不能更加柔軟,他同樣小心翼翼地笑了。「是的,但沒有比這更好的事了。」

他親吻了Erik。

「『她的吻非常細緻溫柔,而且專注;』」Erik在他唇間輕柔地朗讀文字,Charles湛藍色的眼大張開來,顯得驚慌清明。「『像幾經思索以後,試圖在紙張上寫下一段在腦中過於美麗,化作實體以後卻不能盡如人意的文字。』」

「『Charles仍在琢磨。』」Erik在結語更改了書中主角的名字,將Charles的唇含進嘴裡時獲得了微弱的抵抗。

「我要殺了Raven,真的。」他氣得脹紅了臉,Erik大笑。

「這次不關她的事,打從我們認識第一天,我就買遍了書店裡所有叫Charles的作者的書。」Erik愉快地看著這句話起了顯著的效果,Charles的手臂纏上他的頸後。

「真的?」他的Charles笑著問。「你買了多少本?」

「六十七,或者六十八,我沒記住。」

Charles跟著大笑了,他再度將自己的鼻子撞上Erik的,第二次的吻顯得熱烈混亂,有鑒於他們挪往大樓門口時在彼此背脊上下游走的手,Erik想他們現在非常、非常需要迷你酒吧了。

「所以,蘿比,」Erik低聲笑道,「這意味著你會是我們之中的女性?」

「噢我不能不介意這件事更多,我的朋友,只要能和你在一張床上。」Charles笑著躲開他碰癢自己的手,「但你不知道自己損失了什麼。」

「我猜我們能遲點再討論這件事。」

「是的,」Charles溫柔地說,「是的,我猜我們能。」

他愛Charles。Erik知道,這將被醒悟在每一次他被自己逗笑,每一次他說出機智幽默話語,每一次他牽自己的手每一次他吻他;而這個時刻,在他們並肩等候電梯,Charles將半邊身子貼在Erik左側,握著他手掌的拇指溫柔地摩擦著掌背皮膚的這個時刻,必然、會是Erik此生最為熱烈鍾愛的。

電梯叮聲到達。

-THE END
2012 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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